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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離后我選暴君 第48節

    院里那人背對自己,秋香色長褙子下,穿著一件藕色襦裙,腰帶系著盈盈一握,發髻簡單攏在腦后,別了根折股釵。

    他眼簾濕潤,腳步仿若被纏住。

    眨了下。

    那身影挪到墻后,云彥一急,顧不上規矩提步踉蹌著走去,邊走邊壓抑呼吸,腳步越來越快,最后幾乎小跑起來。

    趙五聽到動靜,詫異下忙追過去。

    卻見云彥跑到花墻處,倏地頓住腳步,清雋的衣袍微微曳動,骨節分明的手摸索在棱格墻孔。

    他不敢呼吸,水霧暈染開也不敢眨眼,他走到垂花門下,像是怕驚擾到里面的人。

    秀秀抬起頭來,眼睛霎時充滿歡喜。

    “郎君!”

    謝瑛的手驟然握緊,絹帕被攥的發皺。

    她沒回頭,聽見那人小心翼翼喚她。

    “阿瑛....”

    第40章 過來,到朕身邊◎

    秋風如細薄的篾片拉扯神經, 云彥連呼吸都放輕,每走一步,猶如踩在棉花,他有點分不清是真實還是幻境。

    秀秀納悶的看著他, 又看看謝瑛。

    兩人之間的距離, 只有半丈遠,只要云彥伸手, 就能觸到她的手臂, 他抬起手來,啞了聲音:“阿瑛, 是不是你?”

    謝瑛垂著眼睫,灰黃的面上仍有斑斑點痕, 攥著絹帕的手慢慢松開, 隨后回身。

    趙五抓住云彥的胳膊, 抱怨:“郎君怎好亂闖, 瞧著斯文儒雅,竟也冒失的很。”

    云彥眸中閃光一絲訝異, 繼而便仔細打量,這張臉,與謝瑛完全不同, 不管是膚色膚質還是五官,與她背影的身段說不出的違和。

    他欲上前,趙五拽緊他, 眼睛看向謝瑛。

    謝瑛是抬眸往門口一瞥,趙五便托著惶惑震驚的云彥徑直拉向外頭。

    秀秀也詫異了:“娘子, 郎君從沒這般失態, 他是不是認得你?”

    謝瑛搖頭:“許是被雨淋昏了腦子, 認錯人。”

    此后幾日,謝瑛心神不定,唯恐云彥冒失過來糾纏,不知為何,她總有種不祥的預感,自打離京蟄伏,任何與京城相關之人她都不敢聯絡,更何況云彥。

    若因為他招來眼線,暴露行蹤,那遲早都會被周瑄發現。

    她正倒著茶水,冷不防濺到手背,“嘶”了聲,姚mama回頭,“別動,你先泡冷水里,我去找藥膏。”

    姚mama給她抹上藥膏,又絮叨:“娘子這手白凈柔軟,可不能輕易落疤。”

    謝瑛道謝,看了眼院子。

    城里的糧倉空虛,京中若再不調補到位,怕是要生亂,前幾日已經發生數起街頭哄搶事件,更有人屢次三番拍門要吃的。

    她從未見過這種情形,便是夜里睡覺都半睡半醒,不敢深眠。

    幸好,兩日后云彥來取箱籠,并未像初次那般渾噩,趙五將東西交還給他,他轉身就走了。

    半夜,砸門聲猝然而又激烈。

    謝瑛從床上起身,攏好衣裳順勢將臉涂抹黑臟,便見其他院里陸續亮燈趙五披著外衣跑到院里,站在門后聽動靜。

    砸門聲很是囂張,似有兵器碰撞的響聲,外面人很多,吆喝著罵著粗魯的臟話。

    趙五大驚失色,忙又上了一道門栓,轉過頭跑去報:“不好,怕是流寇來了。”

    秀秀抱著珍珍,睡眼惺忪,聽到這話便渾身打哆嗦。

    謝瑛心里怕的厲害,腦中轉過無數念頭卻沒有應對之策。

    縣丞沒有兵力,這才放任流寇行兇,接連幾日,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愈發變本加厲,燒殺搶砸,欺男霸女,臨街有好幾個女孩吊死。

    謝瑛打了顫,看向秀秀,隨后趕忙回屋取來藥膏,二話不說便將她的臉涂得跟自己那般,黢黑粗糙,低頭又給珍珍抹了兩下,做完,她將藥膏隨身收好,一雙眸子死死盯著被撞的晃蕩的大門。

    “咚”的一聲巨響。

    無數流寇手拿刀槍蜂擁而至,點燃的火把在瞬間照亮院子,他們輕佻的走上前,逐一打量每個人。

    有個三角吊梢眼瞅了下秀秀,露出邪笑,隨后猛地沖上前攔腰扛起秀秀往屋里去。

    秀秀又哭又抓,他卻不以為意,拍了拍秀秀的臀,yin詞浪語不斷。

    謝瑛一咬牙,攔住去路,“我有錢,買我們院里人的命。”

    三角吊梢眼笑:“老子錢也要,人也要!”

    “我有很多錢,你別動我meimei,”她急的聲音尖銳,猶自假裝鎮定,“你放了我們,我把藏錢的地方都告訴你。”

    那人果然放下秀秀,姚mama把秀秀和珍珍擋在身后,趙五手里拿著竹竿,謝瑛搖頭:“五爺。”

    趙五哎了聲,烏泱泱滿院人,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謝瑛領人翻出一壇首飾,吊梢眼看到,兩眼放光,當即著人搬走。

    他們住處離府衙很近,流寇明火執仗的來,縣衙若肯出兵,不會等到現在。

    謝瑛慢慢走著,心里愈發焦灼,手碰到床頭鎖片,聽見噔噔噔腳步聲。

    回頭,瘦削弓腰的男人急道:“我看見遠處好多火把,還有馬蹄轟隆,聽動靜人手很多,咱趕緊撤,要不然來不及了。”

    漆黑不透光的夜幕里,那一個個火把像是長串巨龍,自山腰處如洪水瀉流,嘩然沖鋒。

    謝瑛猜,定是賑災的先行軍。

    她心中一喜,忽覺腰上一緊,卻是吊梢眼猛地將她抗在肩上,又抓著秀秀的肩,大步走出門去,天旋地轉,謝瑛被掛到馬背,她剛要抬起頭來,那人一把按下去,雙腿夾擊馬肚,一行人浩浩蕩蕩離開。

    姚mama腿發軟,歪在趙五手上,渾身冷汗:“快,快去縣衙敲門!”

    看方向,那伙人應朝寺里去了。

    云彥正勸說縣丞召集府兵,壯丁,出門阻擊流寇,但縣丞諸多推辭,從開始的虛與委蛇假言辭色到后來明確拒絕,他負手冷臉,肅聲道:“人手不足,本官決不能看著下屬送死,不日京中精兵將至,屆時自然會把流寇一網打盡。”

    云彥氣的無話可說,抽身離開碰巧看到前來求救的趙五。

    他心里一跳,“趙五哥,府里出什么事了。”

    趙五便將吊梢眼如何擄走謝瑛和秀秀急急道來,云彥聽得膽寒,下階時崴了腳,忙跟小廝吩咐:“牽馬,我要上山。”

    小廝為難:“這天馬上又要下雨,山上指不定會有落石,萬一...”

    “快,去牽馬!”

    他將袖口往上挽了一截,俊眉朗目滿是擔憂。

    謝瑛幾乎被顛吐了,山路難行,那馬匹跑的極快,腦袋朝下時胃液直往下流,聽著嘶鳴聲,他們紛紛下馬,推搡著謝瑛和秀秀往廟里走。

    一進門,謝瑛嘔了出來。

    地上東倒西歪的尸體,像砍瓜剁菜一樣支零破碎,而這些流寇只看了哈哈大笑,如尋常事般,還有幾個圍著火堆炙羊rou。

    僧人被綁起來扔到后院,先前進來逃荒的百姓或被殺死,或被趕車廟門,清凈的寺廟儼然成了陰曹地府,處處充斥著腥臭味。

    謝瑛和秀秀被關到柴房,里面已經有十幾個女子,有兩個衣不蔽體,嗚咽著不敢哭出聲,其他那些大都眼神驚恐,下意識躲避。

    門咔噠合上,謝瑛咬著牙,唯今希望,只有方才出現的光影。

    但愿,那是一支精兵強將的隊伍。

    他們能連夜包抄寺廟,剿滅這伙流寇。

    她不敢哭,怕哭起來惹得秀秀也哭。

    兩人挨著坐,雨點砸到窗上,很快沿著墻壁濕漉漉大片。

    “娘子,我們是不是要死了。”秀秀小臉蒼白,這會兒咬著唇,強忍著淚花。

    謝瑛握住她手:“不會,會有官兵過來救我們,一定不會有事。”

    她這般安慰,亦是在給自己力量。

    約莫半個時辰,吊梢眼踹開門,一眼看到偎在一起的兩人,臉蛋黢黑粗糙,只身量好些,自己方才腦子昏了,竟會想把她倆弄上床。

    他咧嘴嗤笑,倚著門框道:“有人來救你們了。”

    看見云彥的一剎,謝瑛說不上的震驚。

    就像猛一看到希望,卻在倏忽間兜頭澆滅,然熱烈的燭火仍有絲絲暖熱。

    她不知該怎么表達這種心情,張了張嘴,頹喪而又悲憤。

    云彥望著她,自然也看到轉瞬間她瞳孔里的變化。

    他一直忍著不去見她,不糾纏不盤根問底,他不敢逼她,唯恐將她逼走,便再也見不到。

    自然,他更怕給她帶去麻煩,他不知她是如何詐死,可他知道如若讓圣人知曉謝瑛仍活著,必然招至無限禍端。

    他看著她,看那熟悉的瞳仁,明亮而又澄澈。

    在他開口前,謝瑛劫了話:“大人,你是欽差對不對,是來跟他們談判救我們的嗎?”

    吊梢眼一愣,云彥聽出她的意思,遂點頭。

    “你方才不是要拿銀子贖她們?”吊梢眼直起身,驚得瞪圓眼珠。

    云彥身量筆直,說話不卑不亢:“我出銀子,你敢收?”

    “這山已被團團圍住,若此時收手尚且有回旋余地,否則,本官不保證你們會有全尸。”他從腰間解下官牌,劃過那人眼前又收了回去。

    “笑話,束手就擒死路一條,當我是傻的。”

    殺了那么多人,落在官府手里能有活頭?吊梢眼嗤了聲,抱起手臂上下打量他。

    “我是朝廷六品秘書郎,作為欽差自然有決斷權,如若你們現下投降,我可手書一封蓋上官印,求圣人赦免你們罪行,如何?”

    “赦免又能怎樣,最好不過關在獄里,生不如死,少廢話,你究竟要做甚!”

    云彥在拖時間,方才上山時他亦聽到馬蹄轟鳴,挾著千鈞之力朝奔騰而來。

    他不擅辯駁,何妨說謊,只看了眼謝瑛,便又鼓起勇氣說道:“寺廟中行殺戮,死后會入阿鼻地獄,受最嚴酷慘烈刑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