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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離后我選暴君 第4節

    周瑄挑起眼尾,想到魏巡曾說過,云六郎和他很像,開蒙早,肯苦讀,沒有一點綺襦紈绔風氣。

    外頭的風呼嘯著吹卷簾櫳,雪片子將那明黃色窗紙打的透濕模糊。

    廊下婢女凍得直搓手,院里不知何物倒地,嘩啦的巨響驚得數人跑去拾掇,就連館內,仿佛也忽然冷冽下來。

    周瑄抬手,壓在修撰的國歷上,目光卻往門外影壁投了過去。

    聲音清朗疏淡:“校書郎,勞你為朕講解一下新編國歷與往年的差異。”

    抬頭,吩咐黃門:“備下吃食,一并端來弘文館。”

    風咔噠一下吹動門板,密匝的雪似乎更猛烈了。

    第4章 ◎的確該要孩子了◎

    當今御極后辦了不少官員,三館亦是如此,年后搬宮,大量書籍需要規整修撰,然人手不足,故而個個都當騾馬用,不分晝夜,巷道中經過的官員無不腳步疾馳,乘風一般。

    謝瑛都要凍僵了,眼前白茫茫全是雪。

    “十一娘?”試探的聲音帶著幾許驚訝。

    謝瑛抬手擦著睫毛上的雪花,回頭,但見一身穿緋色圓領官袍男子逆光而來,精瘦健壯的身軀孔武有力,三步并作兩步朝自己跑來。

    “何瓊之?”謝瑛怔住。

    當年她去書館,除了周瑄,最多見到的人便是何瓊之。

    他與周瑄關系自幼便好,離京后跟隨周瑄經歷了幾場硬仗,在軍營打出名聲,現下已經是三品右威衛將軍,官聲顯赫。

    意識到自己失態,謝瑛往后撤了步,改稱道:“何大將軍。”

    何瓊之沒在意稱謂,只是重見故人顯得很是興奮,忍不住咧嘴笑道:“老遠還以為看花眼了,沒成想果真是你,冰天雪地,你在這兒站規矩呢!”

    謝瑛跟著笑:“當我還沒出閣時候呢,我都嫁人三年了,早就不用站規矩。”

    從前但凡謝瑛去遲,多半是在家中被謝宏闊責罰,或關在黑咕隆咚的柴房自省,或跪在煙熏火燎的佛堂抄經,以至于何瓊之常打趣她,是站規矩的常客。

    何瓊之更黑更瘦,人卻很精神,濃眉大眼透著股干練勁兒。

    “你來這兒做甚?”

    謝瑛往前拎過食盒,彎眉道:“今日郎君生辰,我來給他送碗湯餅。”

    何瓊之感嘆:“咱們三人,誰都沒想你是第一個成婚的,方才我看見他了,果然不負云六郎美名,面若冠玉,斯文儒雅。”

    “進去等吧。”何瓊之站直身子從陰影中拔出腳來。

    謝瑛搖頭:“圣人在,我過會兒進去。”

    何瓊之哦了聲,想起兩人斷絕關系的事來,這些年周瑄片字不提謝瑛,想來當初的矛盾天大,兩人都是倔脾氣,平時瞧著挺講道理,翻臉后卻誰都不肯低頭,但凡有一個肯讓步,也不至于鬧成今日的局面。

    何瓊之如是想著。

    長條案前,云彥依舊在為周瑄講解,聲音平和純粹,舉手投足間能看出修養極好。

    何瓊之默默看向被風拍打的氈簾:謝瑛那身子骨能受得住嗎?

    咬咬牙,他狀若無意道:“外頭有個小娘子,提著湯餅站在墻根下凍得直打哆嗦,也不知道誰家的。”

    湯餅二字咬重了些,唯恐云彥沒聽明白。

    說完,也不敢去看周瑄,心虛的仰著頭,盯著橫梁一眨不眨。

    云彥手一頓,忽然想起今日是自己生辰,忙起身作揖:“圣人見諒,約莫是內人給微臣送湯餅,她這兩日身子不大好,容微臣前去看看。”

    周瑄神色冷冷,斜向手邊冒熱氣的湯餅,云彥看見,解釋道:“今兒是微臣生辰,還望圣人準允。”

    “去吧。”

    內間只剩下周瑄與何瓊之,安靜的有點駭人。

    何瓊之訕訕笑道:“云六郎和他娘子倒是恩愛的很。”

    周瑄抬頭,眸光清冷深邃。

    何瓊之捂著眼睛避開,心道:不好。

    當年他和周瑄醉酒,問過一嘴謝瑛的事兒,周瑄當時就是這副表情,也不說話,就那么陰惻惻的看著他,看的他小腿肚直打顫。

    果然——

    “蓬萊宮宮門戍衛皆重新換防,人員可排查清楚了?”

    何瓊之倒吸了口氣,虛道:“尚未。”

    “幕賓奏疏梳理好了?”

    何瓊之面紅耳赤:“臣學識淺薄,還在醞釀。”

    “何大將軍隔著食盒都能看清里頭是碗湯餅,想來能力沒甚問題,那便是刻意疏忽倦怠了。”

    龍之逆鱗,不可觸,不可觸啊!

    周瑄合上書籍,冷鷙的目光落在他黢黑的臉孔,擲地有聲。

    “稍后自行去領二十廷杖。”說完停了少頃,補道:“用這么粗的實心棍子打。”

    兩手圈出碗口粗細,對著何瓊之比劃。

    何瓊之:.....

    替補講解的陸校書郎躬身進門,緊張的話音尖銳,好容易平復下來繼續道:“圣人,舊歷中關于此處用的是定朔之法,極易出現連大月或連小月的現象,故而我等與太史局聯合商議,定以進朔法取而代之,您看....”

    周瑄凝視著屋檐下,被風攔腰截斷的冰錐,七零八碎跌落廊中,狂風卷積著簾幔,撕扯出暴躁的模樣。

    狹隘的快/感中隱約夾雜著幾許不屑,惱怒和自嘲,他知道怎樣能讓對方難受,此時卻因為無法盡情施展而覺得不盡興。

    頃刻后,他起身,淡聲道:“回紫宸殿。”

    雪片子兜頭打來,經過廊廡,周瑄負手站定。

    低低的笑聲從西偏房傳出。

    他扭頭,紅漆木窗隔開兩個天地。

    屋內的人影挨得極近,像是擁在一塊兒。

    “早知你在吃湯餅,我便不巴巴送來了,路上倒是捂得嚴實,可惜等你半晌,現下都涼透坨成一團,定是難吃極了。”說罷,謝瑛從他手里奪碗。

    云彥抱著往后一躲,笑:“阿瑛親手做的,別說是坨了,便是餿了我也全得吃完。”

    他大口咀嚼,邊吃便溫和的看向妻子。

    謝瑛手臂搭在膝上,托著腮撥弄他腰上掛的青色香囊:“你都好些日子沒回去,阿娘每回看見我都抱怨,說你索性把家安在館里是了,當初娶什么娘子。”

    云彥清潤的眸中露出幾分打趣:“倒不知是阿娘原話,還是阿瑛借機諷我。”

    “我誆你作甚,當真是阿娘原話。”謝瑛直起身子,手卻被云彥拉住。

    他的手修長溫暖,拇指一點點摩擦謝瑛的掌心,沿著細紋滑到指根,繼而十指交握,另一只手順勢撫上謝瑛的眉,一點點移到唇角。

    垂眸,淡笑著道。

    “我請愿是阿瑛誆我。”

    謝瑛腮頰染上紅暈,欲抽出手來,云彥忽將她拉進懷里。

    楹窗上投出繾綣的影子,何瓊之咽了咽唾沫,不曾想有朝一日自己竟能跟圣人一道兒聽人墻,果真是驚心動魄忐忑刺激,當即渾身熱血沸騰,待想趴近看個究竟時,忽聽身旁人冷冷噴了口氣,登時繃直身體不敢亂來。

    周瑄面無表情站在那里,瞳孔冰冷漆黑,如泛著寒光的劍刃,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就在何瓊之以為他要推門進入時。

    周瑄轉身朝著廊廡深處走去,步履和緩,霜凝雪雕的背影滲出冷漠森寒,像有摧毀天地的戾氣。

    何瓊之趕忙追了上去。

    “阿瑛的禮物呢?”

    謝瑛輕打他掌心,道:“你想要什么?”

    “阿瑛送什么,我便要什么,不挑剔的。”

    謝瑛到底心存芥蒂,雖明面上不在意,可總是記著云臻的話,孟筱曾送給云彥一套紙筆,且是親手做的,里頭藏了多少情誼恐怕說不明白。

    “那我回去好生挑挑。”

    提起食盒,謝瑛剛要開口離去,云彥從后抱住她,下頜擱在肩膀,“阿瑛不必費那等閑心....”

    熱氣呵在頸間,謝瑛仰起臉來,回頭。

    云彥捧著她的臉,額抵額,聲音暗啞:“我與阿瑛討的禮物,你早前答應了的。”

    回程途中,謝瑛歪在車壁,腦中不斷回響云彥說的話。

    成婚三年,的確該要孩子了。

    “我今早去庫房拿東西,碰巧聽府里老人私下議論,說四娘子和孟家表姑娘有齟齬,曾當眾鬧得不大痛快。

    四娘子好臉面,如今孟大人升遷,呂家姑爺被強令休沐,她這才躲在梧院裝病。”白露扶謝瑛下車,將領口綢帶系緊,又幫她戴好帷帽。

    寒露小碎步跑上來:“我還納悶呢,原是這樣。”

    前頭甬道,翠碧領著個大夫急匆匆往梧院走。

    寒露歪頭問:“四娘子病了?”

    昨晚謝瑛見過云臻,她中氣十足,面色紅潤,不像是有病的,何況府里有大夫,何至于出去另找。

    謝瑛管家,雖說不愿意與云臻生嗆,卻也怕她在風口浪尖惹出什么麻煩,牽連到伯爵府,故而梧院周圍增添了人手,稍有風吹草動便會同她稟報。

    傍晚翠碧打小廚房出來,正巧迎面撞上謝瑛。

    她嚇得手一哆嗦,低聲福了福禮便加快腳步小跑起來,手里端著的瓷碗擦著蓋盞發出緊迫的脆響。

    “站住!”謝瑛聲音不大,卻極具威懾。

    翠碧滿臉緊張慌亂,背對著謝瑛站定腳步,低頭不敢看她。

    “跑什么,不怕摔了。”

    謝瑛責備,目光落到瓷碗上,雖蓋著盞,猶能聞到苦澀的藥味。

    “四娘得的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