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刻進她骨子里的本能, 一定要做的任務，從有記憶以來鐘悅蘭就一直在為這件事奔波。

    ——這是她存在的意義。

    即使連鐘悅蘭自己都不清楚, 她做這些是在干什么，最后又會怎樣的結果。

    不過很鐘悅蘭有預感, 再過不久, 她就不用再日復一日做著這樣枯燥乏味的事情了。

    很快了。

    “喵~喵嗚~”

    軟綿綿的團子靠過來，像個小太陽似的給予鐘悅蘭一些溫暖，原本心口空洞的虛無感仿佛一下子被填滿, 鼓鼓的漲漲的。

    是她的棉花糖。

    女人側了側身子，把臉頰埋進貓貓蓬松的毛發里，鼻尖是棉花糖獨有的治愈香甜氣息, 剛才莫名的厭世情緒煙消云散。

    *

    第二天鐘悅蘭提前出門, 不緊不慢地開上車, 去了和表妹約好的奶茶店。

    路上，棉花糖乖巧地坐在后座，整只貓像是沒骨頭一般，懶懶地依靠著黑貓的身體。

    “喵，這么快又要出去玩了嗎？”

    烏玉低頭:“出去玩？去哪？”

    “不知道。”棉花糖搖搖頭，認真解釋道:“我沒走丟以前，主人經常會帶我出去玩的。”

    “有時候是去長滿了樹的林子里，有時候是在人類偏遠的小山村……總之我們已經去過好多地方了，每次我都玩的很開心，但主人好像總是興致不高，總是一到地方隨手抓坨空氣就回去了”

    “真的好希望她能陪我一起玩啊喵！”

    “……是嗎。”黑貓思索了一下，然后用腦袋抵了下棉花糖，“以后我陪你。”

    “喵！”

    沒過多久就抵達了目的地，鐘悅蘭搖下車窗，探頭往外看去。

    不遠處奶茶店門口，一個拿著奶茶的圓臉女孩也發現了這輛突然停下的車，她低頭拿著手機仔細對比了一下車牌號，然后眼睛一亮，連忙招手小跑了過來。

    “是鐘jiejie吧！”

    女孩并不是一個人，她身后還跟著一個身材瘦小，劉海幾乎完全遮住眉眼的男生。

    鐘悅蘭隨意地掃了男生一眼，開口:“是，上車吧。”

    “嗯嗯！”楚秋點頭，一點也不扭捏地拉開后車座。

    然后就猝不及防看到了一黑一白兩只貓:“哇，鐘jiejie你還養貓啊，它們兩個都長得好好看！”

    “我可以坐下嗎？會不會嚇到它們。”

    雖然兩只貓顏值都超高，但耐不住特點明顯。

    黑貓就算了，那么大的塊頭在那，它不嚇著別人就不錯了。

    主要是小白貓，全身都是白毛沒有一絲雜色，淺淡的毛發在陽光的照射就像染了碎金屑一般高貴明亮，是那種任誰看了都想親親摸摸，但又不敢輕易靠近的類型。

    而且他們一上來，小白貓就把自己縮在黑貓懷里，膽子很小的樣子。

    楚秋真的怕是自己身上的陌生味嚇到它。

    鐘悅蘭:“沒事，它們膽都不小。”

    是……嗎？感覺不太像啊。

    不過楚秋還是禮貌回應:“那就好。”

    說完，她小心翼翼坐了進來，生怕打擾到白貓。

    楚秋后面的男生也跟著坐到里面。

    “鐘jiejie，這是我同學，他叫段卓霖。”

    鐘悅蘭點點頭:“段同學，你好。”

    段卓霖沒有說話，他甚至連頭都沒有抬，過長的劉海蓋住他的雙眼，以至于讓人看不清他的臉色，瘦弱的男孩縮著脖子，彎腰含胸，一副懦弱靦腆的模樣。

    “鐘jiejie你別介意，他就是內向的性子，在班上也很少講話，挺怕生的……”楚秋打著哈哈，順勢換了個話題:“不過鐘jiejie，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昨天晚上我跟你在手機上聊天的時候，還以為你是活潑類型的呢。”

    “你表姐和我說，在網上那樣講話比較好。”鐘悅蘭實話實說。

    楚秋圓圓的臉蛋上滿是驚訝，居然真的會有人相信，她那不著調的老姐說的亂七八糟話。

    沒想到看起來淡雅清貴的漂亮jiejie原來是個老實人！

    “鐘jiejie咱們去桑葉路南街小巷，段卓霖家在那——”

    楚秋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不，去郊外的七七湖。”

    段卓霖細小的聲音里還帶著顫抖，像是很不習慣這樣大聲講話。

    鐘悅蘭沒說什么，直接把導航定位到七七湖。

    烏玉除了一開始男孩坐進來時，抬頭掀了下眼皮，之后就沒再關注著兩人了。

    棉花糖卻在兩人進來時，就忍不住把鼻子抵在黑貓密實的短毛里:“烏玉，你聞到沒有，好大的腥味啊！”

    楚秋打開門的瞬間，一股濃郁的腥臭爛魚味就瞬間吞噬著車內清新的空氣，對于本身嗅覺就極為靈敏的棉花糖來說，這味道還是太過刺激，直接把它熏得淚眼汪汪。

    就算主人搖下的車窗一直沒關，有嘩嘩冷風倒灌進來，也硬是沒能把這股惡臭沖散。

    只是比剛才稍微還一點。

    藍黃色的眼睛泛著水光，蕩漾出粼粼波光，可憐死了。

    烏玉用爪子把小白貓摁得離自己更緊，讓自己的味道包裹住棉花糖:“聞到了。我幫你擋著。”

    棉花糖還嫌不夠，那股臭味仿佛無孔不入，它把自己埋地更深，像是要和烏玉融為一體似的，聲音悶悶:“嗚……主人和那兩個人類自己聞不到嗎，這么明顯的氣味，好難受！”

    烏玉墨綠色的眸子掃視了一圈，像是能洞悉一切的透徹。

    那兩個人類可能是真的聞不到，但棉花糖的主人……就不好說了。

    棉花糖被臭味沖得腦袋昏沉，好不容易察覺到車子停下來，它幾乎想都沒想就扒著車窗跳下去了。

    楚秋就在旁邊，突然看見貓咪跳車被嚇得一個激靈，迅速想去拽已經來不及了。

    “不用擔心，它的丈夫已經跟過去了。”鐘悅蘭安撫道。

    楚秋一時沒反應過來:“……丈夫？”

    “就是那只黑貓，它和棉花糖是一對。”

    “哦哦。”楚秋看了看窗外的景色:“是到了吧，那我們也下去吧。”

    這片湖并不大，平靜無波，周圍全是黏糊糊的軟泥巴，稍微用力踩一下就能凹下去一個腳印，很容易陷進去出不來，所以平時根本沒人來。

    三人站在相對安全的地方，看著這片平靜的水域。

    微風吹起發絲，楚秋扭頭:“段卓霖，你說的人魚在哪兒呀？”

    聽到這話，段卓霖像是被按下開關的機器人，突然鮮活了起來。

    他猛地抬頭，劉海被甩到腦袋后面，沒了遮擋現在任誰都能看到他眼睛里的狂熱和癡迷

    段卓林激動地一把抓住楚秋的手，用力把她往湖里拉扯:“人魚！我的人魚就在里面！我這就帶你們去看它！它真的很美，它簡直就是上帝的杰作！”

    “你干嘛？！”楚秋瞪圓了眼睛，像只受驚了的貓兒，她完全想不到剛才還好好的同學怎么突然像是變了個人一樣。“你松開我！”

    楚秋拼命把自己的手往外抽，但段卓霖的手指像是鐵鉗一樣牢牢夾住她的手，掙扎中，楚一下子就看到對方突出到快要爆裂的眼球和眼白上猙獰的紅血絲。

    她瞬間被嚇傻了，腦袋一片空白。

    “它是世界的瑰寶！所有人，全世界所有人都應該跪倒在它的尾巴下，成為它的奴仆，服侍它！”

    段卓霖瘋魔了一般大叫著。

    “——不，不對，你們沒有這個資格，只有第一個發現它的我才能呆在它身邊，只有我！！！”

    男孩一把甩開楚秋，自己踉踉蹌蹌踩著軟爛的泥巴，深一腳淺一腳，來到湖邊，卑微地跪伏下來用雙手捧起一點湖水灌進嘴里，然后像是受到什么恩賜似的閉眼享受起來。

    楚秋早就害怕得躲到鐘悅蘭身后，這一切已經超出她能承受的范圍了，她是怎么也沒想到自己一時興起，居然會面臨這些。

    明明之前那些去段卓霖家看人魚的同學都好好的，沒有一點異樣。

    只是說沒見到人魚。

    棉花糖和烏玉站在稍遠的地方看著這一幕。

    “這個男生……好怪。”

    而在烏玉的雙眼里，男生從發瘋開始，額頭就一直縈繞著一絲黑氣:“他被纏上了。”

    像是在附和烏玉的話，段卓霖享受完湖水的味道，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把小刀，毫不猶豫地朝自己手腕狠狠一劃。

    小臂長的傷口里紅色血液汩汩流出，男生像是沒有痛覺一樣，興奮又激動，獻祭一般癲狂地讓自己的鮮血落入湖水。

    甚至他還嫌慢似的，驟然把整條手臂都放進水里，另一只沒受傷的手肆意撕扯著傷口。

    血液越多，他越興奮。

    紅色在湖水彌漫開來，慢慢流向遠方。

    對于普通人來說太超過的一幕，在鐘悅蘭這只有“果然如此”的無聊感。

    身后的小姑娘緊緊抓著她的衣服，雙手發抖，扯得她有些難受，要是能松一下就好了。

    棉花糖好像也在看，它那么嬌氣，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不知道會不會嚇到。

    鐘悅蘭望過去，只見遠處小白貓蹲坐在黑貓身旁，蓬松的大尾巴有節奏地搖晃著。

    似乎心情還不錯。

    應該沒事。

    “姐！好，好像有什么東西從湖里過來了！”

    “怎么辦怎么辦，都是我不好，我要是不好奇就沒事了……姐，姐！我們開車走吧，快！”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