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撫痕 第124節
門口并沒有人,是還沒進屋嗎? 他又走到客廳的窗前,拉開窗簾的一角,向外面看去。 只一眼,許林風攥著窗簾的手,驀地握緊。 一輛開著大燈的陌生跑車正橫在院子里,而他的母親婷婷裊裊地立在車前。 她微抿著唇角,笑得溫柔甜蜜,在夜色和車燈下,更透著一股誘人的嬌艷和媚態。 許林風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母親。 那雙他遺傳了七八分的深窩眼,在家里永遠閃著厭煩和不耐,但此刻卻泛著瀲滟的春情,波光粼粼地看向身旁高大的男人。 而最諷刺的是,那個男人,并不是他的父親…… 二人般配的身影刺痛著男孩的眼,片刻之后,他松開了手。 原本被撩開的窗簾隨之垂下,擋住了院子里跑車明亮的燈光。 而那個小小的身影,于是徹底被客廳里的黑暗籠罩了。 不知過了多久,庭院里終于響起了發動機的啟動聲。 隨后,細跟高跟鞋的“噠噠”聲從門口傳來,再然后,是開門聲。 “啪——”,他的母親順手按下了玄關處的開關。 頓時,客廳里的大燈應聲亮起,到處都是明亮到刺眼的光線。 許林風下意識地抬手擋住了眼睛。 “你怎么在這兒站著?”他的母親立在玄關處,皺著眉問道。 男孩兒放下手,默不作聲地看著她。 果然在她眼中找到了一抹煩躁和厭惡。 對啊,這才是他熟悉的,母親的模樣呀。 許林風終于明白,原來她也會像其他同學的mama那樣,露出滿是愛意的、溫柔的目光。 只不過,從不是在他面前罷了。 男孩兒一直沉默,可母親也只是隨口一問,并不在意他是否回答。 她踢掉高跟鞋,將精致的手包扔在柜子上,瞥了一眼放車鑰匙的托盤。 “那個狗東西還沒回來。” 她自言自語著,嘴角勾起一絲輕蔑而諷刺的笑。 “我還以為他和現在這個小情人能多玩一會兒呢,結果還不是前腳剛把人哄出國,后腳就又去找新寵了。” 母親一邊解著外套,一邊從許林風身旁擦肩而過。 他清楚地聽見了背后的一聲輕嗤——“真是個賤男人。” 而直到最后上樓,她都沒有注意到,男孩兒特意披在睡衣外面的那件校服外套。 以及,衣領上別著的、刻有“excellent”的榮譽徽章。 …… 在許林風漸漸長大的過程里,他對他的家庭、他的父母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其實就是一個很老生常談的故事——家族聯姻罷了。 一個心高氣傲的大小姐不得已嫁給了一個名副其實的花花公子。 花花公子不肯收心,大小姐咽不下這口氣,干脆破罐破摔,比他玩得更花。 于是,兩個人更是誰也瞧不上誰,見了面就要掐個你死我活。 但離婚是不可能離婚的。 他們得永遠捆在一起,守著這紙醉金迷的浮華…… 也許從某種角度而言,他的父母也只是兩個懦弱的可憐人罷了。 可許林風心中卻泛不起一點同情,他甚至,怨恨他們。 他恨他們為了交差便不負責任的生下他,放他孤零零地長大。 他恨他們把對彼此的厭惡轉移到他身上,從沒讓他感受過一點疼愛。 許林風對父母所有與生俱來的親近和愛意,都和當年那枚榮譽徽章一起,被他鎖進了一個沒有鑰匙的箱子里。 再也不曾出現。 而他自己,就在這樣的孤單和怨恨中,逐漸長成了一個矛盾的男人。 他絕不允許自己像父母一樣自私、懦弱、不負責任,可有時在某一瞬間,他又覺得自己身上隱約閃過了他們的影子。 他帶著報復的心思投入家產爭奪的混戰,明明機關算盡,如愿笑到了最后,但在無數個深夜里,他卻仍然難以入眠,自我唾罵了千百萬遍。 溫文爾雅、彬彬有禮,通通都只不過是許林風偽裝出來的面具。 可他裝的太久了,那面具便長在了臉上,輕易取不下來了。 于是,人人都以為他儒雅斯文。 只有他知道,那副面具下的自己,到底有多冷漠、煩躁和厭世。 啊,不對。 還有一個人,碰巧也知道。 …… 許林風和父親徹底撕破臉皮,是在談判間隙的一通電話里。 他的父親年紀大了,玩得自然也沒有那么野了。 前幾年,一個頗有手段的小情人又給他生了一個兒子。 老來得子,他自然是喜歡得不得了。 但在這種家族聯姻里,私生子卻實在有些出格了。 于是那個孩子生下來便注定見不得光,而他的父親還是一如既往的懦弱,甚至都不敢讓那孩子姓“許”。 彼時,家產之爭正如火如荼。 各路親戚們也顧不上吃相是否難看,徹底丟掉了那些虛偽的親情和禮節,你來我往,爭得頭破血流。 可沒有誰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在這一場荒唐戲里,那個看起來最置身事外的旁觀者,卻早已悄無聲息地將最重要財產盡收囊中…… “林風,我聽他們說,你爺爺已經把股份都轉讓給你了,這是真的嗎?” 電話剛一接通,他的父親便語氣急切地確認道。 聽到厭惡的聲音和問題,許林風整個人的氣場都冷了下來。 “是。”他惜字如金地回答著,多一個字都不愿說。 但父親卻并不在意他冷漠的態度。 “太好了,太好了!”他連說兩遍,語氣里是毫不掩飾的狂喜。 “我說你大伯二伯怎么那么生氣,原來他們費盡心思搞出各種花樣,結果居然誰都沒撈著半點兒股份!” 父親幸災樂禍的感嘆里帶著一種大仇得報的暢快。 但很快他又想起了什么,連忙叮囑道,“林風,你大伯二伯他們肯定會去找你的,不管他們說得怎么天花亂墜,你都別搭理他們!” 他繼續強調道,“他們全都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根本不安好心。只有我和你弟弟才是你真正的親人!” 呵,現在知道來討好他了。 而且還時刻不忘那個見不得光的小兒子。 親人? 他哪來的親人? 許林風握著手機的左手驀然收緊。 恨意瞬間被點燃,他感到了一股極致的荒謬。 “父親,你是不是高興得糊涂了?” 男人心生怒意,反問也沾上了一股冷淡的嘲諷, ——“我可沒有什么弟弟。” “……”,電話對面瞬間陷入了沉默。 父親再開口時,語氣里滿是驚慌,“林風,你不是知道的嗎?你有一個弟弟呀,你們是世界上最親的人啊。” 最親的人? 許林風心中戾氣四溢,眼里的寒意似刀鋒般尖利。 “真是奇怪了,我從來都是獨生子,哪來的弟弟?” 他的反問幽幽涼涼,但威力卻不亞于一記重拳,讓電話對面的父親徹底陷入了慌亂。 “許林風,你怎么能不認你弟弟?!” 他虛張聲勢地斥責著,試圖擺出一種家長的權威。 “你們兄弟是世界上最親的人,你弟弟他現在還小,將來全都要指望著你。” “更何況你大伯二伯他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力,將來他也可以幫你守著到手的股份啊!” ……真不愧是他的父親,居然好意思說出這種話? 許林風怒極反笑,“第一,你自己造出來的孽,和我有什么關系?我裝作不知道已經很給你留臉面了。第二,那些股份是許家的財產,他姓許嗎?他有資格染指半分嗎?” “你竟敢說這種話,你這個孽子!” 父親又驚又懼又怒,顫聲嘶吼著。 可許林風卻置若罔聞,繼續說道,“第三,到了我手上的東西,只要我還想要,誰都別想拿走半分。父親,與其擔心大伯二伯對我虎視眈眈,不如cao心一下你自己的那點財產,哪天我要是心情不爽,你手上那點我也不給你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