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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謝初霽是笨小狗。 他自己也是。 洛昔只教了謝初霽要怎么愛人,沒有告訴他學會愛別人之前,要先學怎么愛自己。 他伸手撇去淚水,重新睜開眼,把精神全部集中到這些數不清的沙礫上。 一粒一粒地開始拼。 安靜看著他的謝初霽,總是很克制、抿著嘴唇笑的謝初霽。 茫然無措的謝初霽。 老老實實認錯,其實不覺得自己哪里有問題,偷偷觀察他反應的謝初霽。 …… 他最喜歡的謝初霽。 憑借聽見的聲音。 憑借觸碰沙粒,產生的短暫回響。 判斷這是哪一個謝初霽。 判斷這是什么時候遇見的謝初霽。 然后,相信自己的判斷。 ——直到那個聲音響起之前。 “原來藏在這里啊。” 青年聽見那道聲音這么說,“終于找到了。” “好喜歡你。” 接下來,是不間斷而瘋狂的重復,低低高高,各種各樣的語氣混在一起。 洛昔聽見溫柔的呢喃,鄭重的承諾;聽見如同詛咒般強烈的咬牙切齒,帶著瘋狂的笑。 熟悉又陌生。 至少現在,這些聲音的主人,還不是他認識的那位謝初霽,他的男朋友。 青年垂下眼,沒有選擇回應,而是又從已經矮了一點點的沙堆里,又挑出幾粒。 這是比較早的,那天幫他抓娃娃的謝初霽。 這個謝初霽前面一點,是不小心和他間接親吻,滿臉通紅,手忙腳亂的謝初霽。 不去聽,也不去想。 他專注地在拼謝初霽,也發現許多自己未曾知曉的部分。 認真想用星星做戒指的謝初霽,試圖讓全世界報道他們結婚的謝初霽。 變成幽靈,傻乎乎跟在以前的他后面,像被主人嫌棄的小狗一樣的謝初霽。 原初混沌的核心,盲目癡愚之神,偉大的阿撒托斯陛下——正饑餓地侵蝕著。 定位,找尋。 在自己龐大的身軀之中,在無數個零散破碎的夢境之中。 祂找到了被藏起來的,非常可愛的東西。 閃閃發亮。 喜歡。 雖然比較麻煩,似乎有來自自己的屏障。 但是喜歡。 要一點一點吞吃掉。 如同剝落斑駁的墻皮,那片白色,所謂的壁障,被祂慢慢剝下來,嚼碎,然后丟掉。 祂不喜歡自己嘗起來味道,不夠甜蜜,顯得苦澀。 并且,是在是太愚蠢了。 洛昔毫無所覺。 小小的,僅有方寸大的空白里,青年低垂著眸,認真,專注地拼著那些碎片。 蔓延而來的黑暗,囈語,舞動的觸須,停在距離僅有半步之遙的地方,不得寸進。 那是一份強烈的,喜歡某人,想要見到某人的心情。 清晰,直白,沒有任何迷茫,堅定到足以成為牢不可破的障壁。 因此,它同樣不會有裂痕,不會被溶解,不能被侵蝕。 偉大的阿撒托斯陛下憤怒,因為和那道精神接觸,被感染出一分動容和憐愛,但不會放棄將之同化。 祂看到青年目光空洞,全憑借本能和執念,機械般進行動作,自我近乎破碎,只覺得美。 想快點占據這里。 想早點同化他。 把他完全變成自己的。 阿撒托斯,原初之混沌,無數夢境的主人,只是一坨本能意識,純粹的聚合物。 祂是沒有「心」的。 最重要的,能夠把謝初霽完整拼合的那塊拼圖,一開始就不存在。 …… 最后一粒沙子被小心翼翼撿起,填進它應該在的地方。 洛昔已經沒有東西可拼了,但是,謝初霽還差了一塊。 是愛也,感太陽而動群星。 它支撐旅人走過荒野,經歷漫長的跋涉,在重重虛幻中找到那條唯一通向真實和盡頭的道路,又給他能和瘋狂對抗,在侵蝕和泥淖中保持自我的力量。 但也有僅憑愛無法做到的事。 拼不起來就是拼不起來。 青年目光空茫,怔怔抬起頭。 他看向那團混沌,無知無覺,默默地流著眼淚。 ——為什么,明明已經把所有的謝初霽都拼起來了,卻缺了某樣最重要的東西呢? ——為什么會找不到呢? 是他不夠認真,沒有記得那么清楚嗎? 沒有應答。 無人回答。 舞動的觸須親昵地舔掉了青年臉上干涸的痕跡。 祂從逐漸崩壞擴大的裂隙里擠了一點進來。 很快,這里就完全屬于祂了。 阿撒托斯陛下由衷感到喜悅。 然后,祂被冰涼的淚水燙了一下。 像觸電般,那些觸須以及碗足不由自主縮了回去,退至屏障邊緣。 青年嘴唇嗡了嗡,沒有發出聲音。 他沒有發現,自己的身體在久遠前就已經被磨損消耗掉了,混沌深處,萬物之主潛意識構成的空間,人類是沒有辦法長時間活動的。 之所以還能維持這樣的形態存在,只是有那道精神作為支撐。 因此,他同樣意識不到,當他伸手,試圖觸碰胸膛中那顆跳動的心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