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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金屬和石膏之外,還有一些碎布,有的掛在男人身上,有的在女人的關鍵部位,其中還有一塊長條碎布,外面包裹著鐵絲網,直接覆蓋住男人的眼睛。 現場有很多看客,他們討論著,解讀也很不一樣。 有人說,這是男人被蒙蔽了雙眼,以一種卑微的姿態向女人求愛。 有人說,其實卑微的是這個女人,因為男人已經抬起一只手,去抓蒙住眼睛的布了,而男人也已經轉身了,起碼那雙腳是想外面的,反而是女人在挽留男人。但無論如何,結局注定了,女人將失去一個“奴仆”,男人將獲得自由解放。 還有人說,這座雕像神奇就在于,它既代表了糾纏,也代表了分離,不過分離的意味更重一些,糾纏是過去式的,這樣就剛好和前面那幅油畫呼應上了,那幅畫是相濡以沫、難分難舍,而這座雕塑則是反目成仇、毀冠裂裳。 這兩件作品,也令整個展覽的主題得到升華。 葉沐忍不住走上前。 很快,在下面的作者介紹那欄,看到了一行字——《生》陸晟。 第25章 整個展覽看下來, 葉沐都沒見到陸晟本人。 這樣的場合,他又是主角,竟然沒有來么? 葉沐心里還殘留著那件雕塑帶給自己的震撼,后勁兒十足, 以至于看后面的作品, 她都提不起什么勁兒了。 因為她知道陸晟的這段故事, 所以今天的心情和視角額外不同, 她已經感受到陸晟掙脫桎梏和枷鎖的力量了,而且他還將那些打碎的石膏塊利用起來, 令《朝日》變成了《生》。 只是不知道這個“生”,指的是重生,還是生機。 藝術家和普通人最大的區別就在于,藝術家的心情和情緒, 會直接影響作品的呈現,而且有時候會出現兩極分化的情況。 就好比說一件作品, 藝術家本人已經拿出最佳的狀態, 最牛逼的表達, 但是普通人看到了呢, 看懂的說厲害, 看不懂的說失望。 而那些看不懂的人, 是絕對不會承認是自己的眼界不夠高,理解不夠深的,他們對世界的接受度是排他的, 否定一切自己不能理解的存在, 就只能接受自己層次的表達, 淺顯易懂最好。 而對于自己的淺薄, 他們不以為恥, 反以為榮,但凡是超出的,就是“垃圾”,稍微含蓄點的表達,就會說“太讓我失望了”。 這對藝術家來說,就會產生一個矛盾的點。因為群眾永遠是不渴求真理的,人越多越容易烏合之眾,而真正清醒的藝術家,對于烏合之眾的言論根本不會在意。可反過來講,能做到不在意的人又有幾個呢? “清醒”是一門定力功課,也是要修煉的。 就拿陸晟的雕塑來說吧,剛才葉沐聽到的都是懂行的評論,等她轉了一圈回來,又聽到了一些看熱鬧的游客的評論。 基本上他們都在說“看不懂”、“什么玩意兒”、“這都是些什么呀”、“亂七八糟的”。 這樣的聲音額外的大,他們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恨不得全世界人民都來附和。 而當旁邊有人附和時,那些發表看法的人就更志得意滿了:“是吧,都這么覺得吧!就這種展覽,還敢要錢?!” 真是吵死了。 葉沐投去鄙視的一眼。 這大概就是《烏合之眾》里提到的定義,為了更快融入群體,個體會降低自己的智商去迎合,去個性化。真理雖然掌握在少數人手里,但掌握真理的人是孤獨的,離群索居的。 葉沐忍了一會兒,等到那幾個聒噪的游客離開之后,她身邊又多了兩個人。 他們一直都很安靜,而且站了很久。 葉沐下意識轉頭看了眼,這一看卻驚了。 女的她認識,就是那天給陸晟送湯的準大嫂。 男的么,氣質斯文,一身休閑裝,戴著無邊框眼鏡,始終專注地欣賞雕塑。 他的五官輪廓與陸晟有幾分相像,只是陸晟棱角更深刻,而這個男人更圓滑。 不用問了,這是陸晟的大哥。 沒由來的,葉沐忽然有點緊張,又順著往上看,因為距離足夠遠,根本看不到那個“女人”的眼角有顆痣。 嗯,這表達都這么扭曲了,應該認不出來是誰了。 不會兒,大哥和準大嫂走了。 葉沐也站累了,就到最外面展廳的長椅上坐下歇著。 這里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她就撐著頭,看著千奇百態的路人,而她身邊的位子也換了好幾次游客。 然后,葉沐又拿出手機翻看著剛才拍的那座雕塑的照片,放大了看細節,想了想,還是給陸晟發了條微信。 “作品很棒,恭喜重生!” 陸晟沒有回。 葉沐收好手機,再一抬頭,就見前面靠近門口的位置,不知什么時候站了兩個男人,個子幾乎一半高,正是陸晟和他大哥。 陸晟側身而立,正在聽大哥說話。 他大哥抬起一手,拍了拍他的肩。 陸晟雙手插袋,微微笑著回應了兩句。 而不遠處,準大嫂正端著兩杯熱飲往這邊走,但她走得很慢,要躲開來往的人,還要小心熱飲不要被碰灑。 人雖走得慢,表情卻一點都不輕松,還帶著緊張,眼睛時不時朝兩個男人的方向看,像是怕什么。 怕什么呢,葉沐單手托腮想著,是怕陸晟告狀,還是怕大哥從那金屬雕塑中看透她的靈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