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缸”

    當然, 心態炸了的是西家的家主。

    她崩潰了。引以為豪的無限復活成了讓她痛苦的負擔，每一次死亡后，她驚恐地發現自己變得更虛弱, 而謝玉變得更強。

    難道是自己的力量被謝玉拿走了嗎？

    不, 只是因為死亡給她的精神造成極大負擔, 西臨霜給她下的，十分不起眼的毒, 在關鍵時刻成了壓垮她最致命的稻草。

    如果沒有謝玉，或者沒有西臨霜, 她都不可能走到這一步！

    為什么！為什么！

    黑龍開始自殺式地要和謝玉同歸于盡，此時她已經完全失去作為避難所高層的自傲和從容, 淪為混亂的怪物。

    “我不相信！”她的聲音嘶吼著，似人似鬼, “我活了這么久，怎么會在這里被螻蟻踩在腳下……”

    “因為你活在別人的尸骨上。”謝玉恐怖的戰斗力讓黑龍第一次產生恐懼，那雙眼睛里有憤怒和幾乎不可思議的冷靜, “你從沒在意過生命，是嗎！”

    “我活在真相之上！”黑龍高呼，如同狂熱信徒，夸張的小丑般大笑, “生命是什么？活還是死？沒有意義, 感染體是死亡的生命, 人類是即將死亡的生命, 只有真相才是永恒！”

    “人類都是螻蟻！你們永遠不可能追尋到……啊！！！！”

    謝玉將她半個脖子卡入地下，黑龍巨大的身軀如癲狂一般膨脹又萎縮。

    “真相是什么？”謝玉冷冷看著她, “你們……人類高層, 謝家、徐家、陳家……你們這些老怪物, 到底在追求什么？”

    黑龍奄奄一息，她突然意識到謝玉為什么留手，還不將她殺死。

    她瘋狂往刀上撞去，企圖再一次復活，而此時已經晚了，一雙手輕輕按在她頭上，分明沒什么力道，卻讓黑龍渾身僵硬，無法動彈。

    “讓我來看看你藏著的秘密。”去而復返的女性聲音在她頭頂幽幽響起，“別亂動，畢竟有幾百年記憶，我怕一不小心把你弄成傻子。”

    陸慢早就在旁邊等待時機了，在她看來，黑龍落敗已經是遲早的事。

    精神連接入侵的時候，陸慢其實很好奇這個女人曾經的形象。她并非一開始就成了怪物，一定有某些契機。

    也許分析出這個契機，陸慢就能知道當初內城如何形成，避難所的老怪物們最開始如何出現。

    她直接來到漫長時光的最開始。

    升級后的技能更高級了，陸慢以前窺探過去，只能像看電影一樣觀看過去的事跡，幸運的是電影快進跳躍播放都由陸慢決定，不然她真的會腦袋爆炸。

    現在窺探，陸慢更像進入了電影，成為一個上帝，全方位無死角觀察一切。

    不過很神奇的是，陸慢看到的不是一個人的人生，而是兩段完全不同的人生。

    最先出現在陸慢眼前的是一個男人。

    男人。陸慢思索了將近三秒，才從記憶中找出這張臉。

    不怪她不記得，男人在她面前出場時間實在太短了，僅有的一次他還倒在血泊里，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是的，這就是陸慢去營救西臨霜時，進入神塔的過去景象，看到的和西家家主在一起的男人。那是兩人似乎還是夫妻？

    之后男人就消失無影無蹤，陸慢也忘了這號人物。

    這就很奇怪了，她明明窺探西家家主的過去，為什么視角卻在這個男人身上。

    接著往下看去。男人活在聚光燈下，卻軟弱而空洞，他永遠是人群中的焦點，仿佛只要他存在的地方，所有人的話題都將圍繞在他身上。

    而且恐怖的是，只要他住過的地方，不論過多久那里的人都不會遺忘他，哪怕他搬家無數次。

    又是一種奇怪的現象。陸慢想，她還記得永生神最開始也只是體現出“天生惡種”這一個特點，現在男人的特點陸慢給它命名為天生焦點。

    但說到底也是早期扭曲現象的一種。

    這種無法遺忘的特點很快體現出弊端。曾經記住他的人變成窺探他的攝像頭，然后演變成瘋狂的接近。

    連陸慢都覺得恐怖起來，而這時男人的畫面戛然而止。

    視線一轉，陸慢被帶到一個漆黑的巷子里。

    一個女人從黑暗中走出，她不起眼到……如果陸慢沒開上帝視角，她恐怕不會發現。

    而這次陸慢從女人臉上看到熟悉的面貌。不過和當時溫柔似水的“夫妻”相比，女人的眼睛里顯然只有漠然。

    女人可狠多了。陸慢順著女人的成長路線看過去，只覺得如果她能聽到男人的心聲，恐怕這是男人心中最理想的形象。

    存在感極弱，而手段很辣，高高在上漠視一切，仿佛天生就是為了彌補男人的缺點一般。

    等下……彌補缺點。

    陸慢似乎想到了什么，01號在她腦子里說：【你沒猜錯，這兩人，本來就應該是同一人。】

    陸慢也知道為什么方才男人的時間線戛然而止。

    兩條時間線匯集到兩人見面的那一刻，陸慢才真正相信還有這種cao作。

    “雙重人格？”陸慢震驚。

    見面的兩人卻露出陌生的眼神，不過他們很快發現，他們對彼此的熟悉程度比想象中要高。

    【就是雙重人格，他們是同一個人，只不過擁有兩具身體而已。】

    【恐怕之前的人生軌跡都只是為了這一次相遇……做準備。】

    陸慢凝重地cao控記憶快進。

    她就說怎么感覺哪里不對，之前她看兩個人的兩段人生，雖然很清晰，但總有虛假的感覺，仿佛只是在看兩個安排好動作的機器人在生活。

    原來是因為分開的兩人并不完整。

    現在兩人相遇了，陸慢第一次看見西家家主早期的真實形象。

    女人提供了野心和高超的手段，男人提供了聚光燈似的天賦，一路從社會底層爬到最高層。

    但是這樣還不夠。

    沒有出現避難所的影子，他們總不可能某天突然進入避難所吧？還有，雖然看起來很厲害，但陸慢認為他們還遠遠達不到成為西家家主的潛力。

    連雛形都不具備。

    【那段記憶不存在。】

    “什么？”陸慢一愣，“為什么這么篤定？”

    【01號發現有一段記憶缺失，雖然不合理的地方很難察覺，但你要相信01號的專業性。】

    【就在女人將男人吞噬前。】

    是的，記憶中有一段女人將男人吞噬，這就是為什么陸慢幾乎沒有對男人的印象，兩個人格中的副人格將主人格吞噬了。

    這并不是爭執的結果，相反，兩人都在冒出這個想法的同時，不約而同做出決定。

    陸慢沒有反駁01號的話，因為雖然她沒有01號這么敏感，也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

    很可惜，恐怕被隱藏的才是關鍵信息。

    【看上去不是西家家主主動隱藏，她再厲害也沒有精神cao控的能力，只有小紅和你有。】

    “所以是那段記憶本身有問題。”陸慢說，“我們還沒有查看權限？”

    【很快就會有的。】

    陸慢相信它。從精神領域退出來后，陸慢對謝玉搖頭，示意沒得到核心信息。

    謝玉很平靜。

    他已經從極度憤怒的心態中走出來，戰斗之后也顯得十分平靜，仿佛已經看透，前隊友已經死了，他再也改變不了什么。

    “她怎么辦？”陸慢指了指地上的黑龍。

    “我會把它丟給內城。”謝玉看了一眼地上的東西，“她已經變成了徹頭徹尾的怪物，想必那些老怪物有自己的一套處理方式，相信我，他們比我們更不希望現在的局面被破壞。”

    陸慢：“比如謝家那位？”

    謝玉頓了頓：“對。”

    “但是。”陸慢緩緩開口，“你認為那些老東西值得信任嗎？我可不認為他們很清白，你要知道西家曾經皇帝一樣的地位，靠的不就是家族間的利益關系網和狼狽為jian。”

    “所以為了新的關系網穩定，他們會處理掉已經掉隊的同伴。”謝玉對內城太了解了，而且他在提出這個堪稱黑吃黑的方案時，眼神里沒有任何質疑。

    人類之光終于還是染上了一點黑色。

    陸慢忍不住說：“隊長，你還打算接受新的統治格局嗎？”

    謝玉疑惑地看著她，陸慢說：“徐家的老祖宗可能也消失了。”

    她稍微解釋了一下徐家那位和巡邏小隊的見面，以及去向。

    “那么現在，超級家族只剩下陳家、謝家和申家。”陸慢掰著指頭給他算，“謝家是隊長你的家族，我勉強將謝家劃進我們陣營，申家，申凜是稽查隊隊長，可以從稽查隊作為突破口，那么最難搞的只有陳家。”

    “所以隊長，你不要接受現實。”

    “不要被內城，被避難所困住，這只是一個籠子，我們的目標是超級感染體，和那個未知的真相。”

    “真相難道能讓死亡的人復活嗎？”謝玉眼睛里似乎有一點微光，但不明顯，“而且不只是復活，是讓感染體重新變回人類。”

    “也許可以呢？”陸慢堅持，“至少我們不應該被蒙在鼓里，如果變成感染體是結束，那一定有一個開始。”

    謝玉點頭：“好。”

    “所以……啊？”陸慢猝不及防，“你這就相信了？”

    謝玉笑了笑，沒說話，陸慢發現人類之光笑起來很好看。

    就是那種讓人看了就很溫暖的笑，可以驅散不安和迷茫。

    于是最后決定，由擁有強控技能的陸慢將西家家主押送回去。理想小鎮的感染體已經被清理地差不多了。

    陸慢看著理想小鎮，居然也破天荒地開始思考新世界的模樣。

    不過她沒有思考多久，因為被她壓制的黑龍突然動了動，她驚悚地發現從黑龍身體里分裂出來另一個人。

    是她的另一個人格，那個被她早就吞噬的男人！

    大意了！完全沒想到被吞噬的人格還能再分裂出來！

    男人脫離陸慢的控制，嘴一張，卻是發出女人的聲音，他對著空中突然尖叫起來：“愚者！你不能忘了我們之間的交易！！！”

    “要是我死了！你別想找到‘缸’的位置！”

    冰冷的刀光在空中劃出弧度，尖叫聲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