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選擇放開斯嘉，任由他沖向自己背后那扇門。

    【你在干什么？】

    陸慢走了和斯嘉完全相反的道路，也就是她選擇了可能會死亡的那扇門。

    “你沒看見嗎, 兩扇門中都有需要拯救的人。”陸慢很冷靜，“那死門背后的人難道不值得拯救？”

    【……你這話，偏偏別人罷了，我想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那么, 一旦我發出危險警報, 你就要立刻離開。】

    陸慢：“ok。”

    兩人幾乎同時到達不同的門前, 毫不猶豫將門拉開。陸慢只能感覺到一陣粘滯, 凝成液體的黑暗從門后流淌出來。

    她聽到了一個質疑的聲音：“什么是善良，什么是邪惡。”

    門后, 是一個昏暗的房間, 只有中央的手術床上亮著燈光, 照亮微小的天地，而光線無法穿透的地方，陸慢能看到鮮血，和一個……只有軀殼的人。

    為什么說只有軀殼，因為他沒有四肢，眼睛只剩兩個空洞，比人彘還要糟糕，因為人彘至少還有身體里面的血rou，他卻沒有。

    仿佛一個陶瓷假人，只剩下一套表皮。

    明明沒有視力，沒有聽覺和嗅覺，他卻仿佛有所感應似的，緩緩扭頭看向陸慢。

    “可憐的孩子。”他沒有嘴唇的嘴動了動，語氣憐憫，“你選錯路了。”

    “我沒有選錯。”陸慢自從進入這間房，就發現退路消失了，干脆上前一步，“我知道，兩邊都有等著拯救的人，難道只有二選一的選項嗎，如果我非要兩邊都救下來呢？”

    “但是你甚至不能活著走出這里，我的孩子。”陶瓷人說，“這里是我最痛苦的回憶，你甚至不能活著走出這里。”

    陸慢再次和01號確認，自己只要離開場景碎片，就能一鍵還原，于是放心大膽地繼續上前一步。

    “我就是為了確定你遭遇了什么，才選擇這扇門。”

    “我也必須知道，永生神和你是什么關系。”

    下一秒，她已經躺在了原本陶瓷人所在的病床上，冰冷的耳語和讓人瘋狂的氣息接近，讓陸慢一下子冷汗落下。

    不知道是來自天堂的梵詠，還是來自地獄的詛咒，意味不明的話語在她耳邊響起，似乎直直穿入她腦袋。

    【%上amp;*帝第一天創造了白天和黑夜，于是你要失去眼睛。

    第二天創造了空氣和天，于是你要失去氣管和鼻子。

    第三天創造了海和山，于是你要失去四肢……】

    隨著話語每說完一句，陸慢就能感覺到自己失去了一部分器官。

    巨大的痛苦瞬間席卷了她，讓她腦子一片空白，甚至就要在這樣極致的痛苦中死亡。

    更別提當她失去四肢的時候，無形的力量撕扯著她的四肢，她眼睜睜看著四肢被分解。

    “對我使用眩暈。”陸慢對01號說。

    【你認真的嗎？】

    “你只要告訴我有沒有用。”陸慢痛苦之下，勉強記得自己技能剛升過級，現在叫壓制。

    “對，對我自己使用壓制。”陸慢說，“現在開始停止感受痛苦……好像沒用……那現在開始我就是漸凍人，變成只有腦子能動的重度殘障。”

    瞬間陸慢感覺不到痛苦了，當然她也感覺不到自己身體。

    【01號嘆為觀止，第一次見到天賦技能這么用，你現在看起來很像一個無賴。】

    陸慢虛弱一笑，肢解的力量還在繼續，但陸慢已經無法再感受到痛苦。

    她開始試圖聊天：“喂，你叫什么名字？”

    “……”

    “你可以叫我陸慢，這是我自己的名字。”陸慢說了一句廢話，依舊得不到回應，她繼續道：“我進門的時候聽到問我什么是善，什么是惡。我現在想說說我的看法。”

    “善良和邪惡當然沒有標準，還是得看情況分辨。如果一個母親為了保護女兒，將已經發狂的丈夫反殺，這難道是惡嗎？我看不見得。”

    “同理，衛荷反殺想要殺死自己的醫生，這也不是惡吧。”

    “對于拋棄女兒，在災難面前先顧著自己逃命的父母，他們的行為是惡嗎？”陸慢頓了頓，“我也不認為是惡，但也不是善。”

    “他們只是選擇了首先保護自己而已，他們面臨的是史無前例的天災，末日降臨的前兆，在這樣的情況下，善和惡的區別就不那么明顯了，這是灰色地帶。”

    “很老套的答案。”那人終于開口，帶著若有若無的嘆息，“但也很狡猾，這不是我想聽的。”

    “當然，這只是在安慰你而已。”陸慢毫不在意，“至少，太善良的人會被討厭的。”

    “為什么呢？”陶瓷人感興趣了一點，“我很想知道。”

    “太善良的人會被叫做圣母。”陸慢說，“他們就像泥人一樣，誰都能欺負，也不會被怨恨，甚至還會得到圣母的幫助。這些圣母就像沒有心一樣，和普通人格格不入，最終被討厭。”

    “你也討厭圣母嗎？”

    “我嗎？作為一個人類來說，我討厭。”陸慢已經失去了舌頭和嘴，但她知道自己說的話能傳達出去，“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圣母太不像人了，人類中有一種恐怖谷效應說明，人類會害怕像人但又不像人的生物。”

    “你以為是因為嫉妒？還是因為自卑？”

    “都不是。”陸慢聳了聳肩，“只是因為我們之間存在本質上的差異。”

    “差異？”

    陶瓷人喃喃自語：“原來是差異，我是不被認同的。”

    陸慢：“嗯？我的朋友，你在說什么？”

    她的生命力在迅速衰退，但不知道為什么還吊著最后一口氣，讓她勉強有力氣和陶瓷人說話。

    話說這間房子真冷啊……

    她有些恍惚，難道陶瓷人一直都孤零零呆在這種陰冷孤寂的地方嗎？

    這就是十三層的秘密嗎？一個被奪去所有器官肢體，只剩下一個殼的小可憐？

    陶瓷人聲音低落：“我才知道，我一直都思考錯了方向。”

    “我以為我在困惑善良和邪惡的區別，直到你告訴我這些話，我才知道，我只是在困惑……為什么我會被討厭。”

    “活了大半輩子，白活了。”

    陸慢頭暈眼花：“我的朋友，你可以幫我個忙嗎，我快死了。”

    “至少在我死前，把我想知道的告訴我，對了我想知道的第一件事是你的名字，第二件事是你愿意和我交個朋友嗎？我有一個和你很像的朋友想引薦給你。”

    也許是人之將死，陸慢什么話都一股腦說了出來。

    也能看出她的確不怎么害怕，死到臨頭了還想俏皮一下。

    陶瓷人重復兩個字：“你想和我交朋友……還想引薦朋友給我？”

    “對啊。”陸慢理所當然，“不應該嗎，交朋友又不需要什么門檻。”

    “但其實沒有人喜歡我……”陶瓷人在陸慢看不到的地方，笑著笑著，空洞的眼睛里流出眼淚，“我叫小紫，這是我自己的名字。”

    他學了一句陸慢的廢話，但陸慢已經陷入巨大的震驚中。

    小紫？小紅？

    你們……都是葫蘆娃？

    那她還要引薦小紅給他認識嗎？陸慢覺得他說話的語氣和對人類的態度都莫名熟悉，就覺得可以讓他和小紅搭個伴（雖然她也不知道現在小紅去哪了）。

    但沒想到這倆可能認識！

    “我知道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小紫出現在病床旁，“你們通過記憶碎片進來的，對嗎？但你似乎想知道“愚者”的信息。”

    陸慢茫然：“誰啊？”

    【給你三番四次使絆子的鬼畫符主人。】

    那個神秘感染體！

    “看來你已經猜到了。”小紫點點頭，“它居然還活著嗎？一直活到了你所在的那個紀元。”

    “是的……它還活著。”陸慢喃喃道，“小紫，你認識小紅嗎？她和你名字這么相似，你們有沒有可能是同一根葫蘆藤上蹦出來的？”

    小紫：“……沒可能，我不認識小紅，這是你想給我引薦的朋友嗎？”

    陸慢已經滿心都是“愚者”，隨口回答了一句“幾百年后再介紹你倆認識”，再問道：“你和神秘感染體，就是‘愚者’，很熟嗎？”

    小紫：“這個答案，你可以親自看到。”

    陸慢不解地看著他，卻發現自己的視野逐漸清晰，甚至在逐漸升高。

    她看到自己的視線中，出現了一段通往上層的樓梯。

    陸慢一回頭，發現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站了起來，而小紫重新躺回陰森昏暗的病床上。

    “這是愚者的惡劣所在。”小紫的聲音依舊柔和，“它喜歡設置謎題，然后將答案設置在最險惡的選項里，但是解題人不會知道。”

    “你們以為它只想讓你們在50%的概率中選擇正確的門嗎？不，它一開始就把通往十三層的樓梯藏在了死門之后。”

    陸慢恢復后，壓制效果也消失，渾身散架般的痛苦逐漸蔓延，她只能扶墻站立。

    “我算挺過來了？”

    小紫：“是的……我也不知道你怎么辦到的，一般來說，你只需要體會我痛苦的一半，就會死去或者惡化成感染體……”

    陸慢搖頭：“不要小看人類，你以為我們為什么幾百年后還沒滅絕？”

    小紫似乎笑了笑，但是陸慢看不分明：“去吧，十三層有你想知道的一切，包括永生神。”

    陸慢點點頭，深吸一口氣，移動沉重的步伐，踏上通往十三層的樓梯。

    ——忘記自己現在是個57歲的美女，不該鋌而走險裝這個逼，她57歲的雙腿吃不消，現在還在打顫。

    于此同時，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城市陷入暴.動，已經逐漸走入命中注定衰敗淪陷的軌跡。

    謝玉在一陣喧嘩和哭喊聲中醒來。

    他只用了一秒鐘恢復意識，隨即瞬間意識到自己周圍的危機，長年累月的戰斗讓他幾乎條件反射地拿刀，一個旋身砍下了正在接近的感染體腦袋。

    等他落地的時候，正好看到了一群驚恐躲在身后的普通人，目瞪口呆看著他。

    謝玉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么，只是四下看去，發現自己似乎來到了一座陷入危機的城市中。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