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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秒鐘好似一個世紀漫長。 黑黑暗暗別墅內,不知從哪里穿來的風,吹起黎慕九的短發,黎慕九眼睛一瞇,緊緊盯著何安娜,口中仍繼續通話。 “記得聯系那鬼婆。” 一剎那魂歸附體,秋夜涼風自何安娜的腳心鉆入,細細密密地吹進心口,凍透了聲線,令她一個字都講不出聲。 等黎慕九收線向她走來,何安娜才猛然驚醒,慌慌張張轉頭逃跑。 生活了十年的地方,何安娜最清楚不過。 黑夜中,她如同一尾沉入無邊深海的游魚,悶起頭拼命狂奔,喘著氣彎腰穿過一片花園,頭也不回地跑出這座牢籠。 路燈昏暗,何安娜站在路邊望向馬路,抬抬頭,只有一彎月最明亮。 一輛車疾馳而過,呼嘯聲令何安娜頓時好似驚弓之鳥。 還未出淺水灣,隨時會有社團中的人將她捉住,反骨殺大佬罪名,足令她生不如死。 何安娜抬起腿往前奔去,誰知那輛車走過,好似發現了什么又突然飛速倒車,追趕著何安娜,而后一腳剎車橫亙在她面前。 何安娜驚聲尖叫,慌不擇路轉頭往路邊草地跑去。 身后響起車子的關門聲,而后是急急的腳步聲,摻雜著低聲的叫喊聲。 “安娜!是我呀!” 何安娜已經沒有多余心思分辨身后究竟是誰,此刻她心中只有逃。逃過這間地獄,逃過這不人不鬼的地方,這里的人都不是人,是惡魔。 陳訓禮是,黎慕九亦是。 算計人心,殺人不見血的惡魔。 她不是圣母瑪利亞,使出全身力氣仍做不到救世。 何安娜早已精疲力盡,未跑多遠便被后來人追上,一雙大手抓住她的肩膀,逼迫她停下腳步,扳起她的臉讓她看清來人究竟是誰。 “安娜,安娜,無需驚,是我呀!我是曾啟明!你睇下我!” 曾啟明一雙手胡亂撥開何安娜凌亂的發絲,露出滿面淚痕的一張臉。 何安娜跑的快要斷氣,頭上的那只銀簪早已不翼而飛,散下來的長發混雜著眼淚,彎彎繞繞鋪了滿臉。 何安娜喘著粗氣驚恐地睜大了眼睛,黑夜中令曾啟明只覺得胸腔內有什么被猛地砸中,痛到他呼吸一滯,猛地將面前人擁進懷中,好似安撫驚嚇中的BB,右手輕輕撫著何安娜的頭頂,安穩她的情緒,亦安穩自己。 “安娜,無需驚,是我,有我在,安娜,話俾我知,發生了什么?” 何安娜愣愣靠在曾啟明肩上,忽然覺得臉上好冰,指尖觸到眼底,才發覺不知什么時候落了淚。 回過神來,何安娜終于埋在曾啟明肩上輕輕啜泣:“快,帶我走,黎慕九殺了陳訓禮,也要殺我。” 一句話解釋今夜所有驚魂,曾啟明皺了皺眉,看著面前何安娜發絲凌亂,一身旗袍被花枝勾破無數口子,胳膊同小腿亦一絲一絲血痕,一雙腳更是凄慘,泥濘中仍有血跡彌漫,早已不知什么時候被尖銳石頭劃破,跑過一路,竟也未發覺痛。 曾啟明不再多問,打橫將何安娜抱起,穩穩走回路邊,好似懷中抱著世間珍寶。 車邊早有手下等候,開了車門伸手想要接過何安娜,曾啟明不發一語,仍是自顧自將何安娜妥妥當當放到車后座。 那位四九仔伸出一對手竟被自家大佬無視,尷尬撓了撓頭,轉身坐到副駕駛,催促司機快點離開。 畢竟不同顏色,青和陳宅,幾位鴻興人在這里太過顯眼。 黑色轎車調轉回頭,暗藏在黑幕中,飛馳逃離這是非之地。 車子后排內,曾啟明望著身側靠在車門上望著窗外的何安娜,暗暗決定,從今以后,無論如何都要護她周全。 再不會令她以身涉險,再不會讓她像今晚這樣驚慌。 黎慕九。 想到罪魁禍首,曾啟明金絲眼鏡后的眸光一閃,抿了抿唇。 車子飛速駛入西貢,彎彎繞繞上了山,綠蔭小道中來回穿梭,停在一幢白色別墅面前。 曾啟明下了車,未等手下來得及開門便自顧自打開車門抱起了何安娜,手下慌慌張張跑上前去打開屋門,曾啟明便一路將何安娜抱上二樓臥房,將她放在溫暖柔軟的床上。 何安娜滿面疲憊,仍低聲道了句:“多謝。” 曾啟明溫柔地扯過棉被替何安娜蓋好:“不用客氣,你沒有幾兩rou,用不上幾多力氣。這里是從前我老豆置下的屋,沒有幾人知道的,你不必擔心被人發現,我明日搵個菲傭來照顧你,你好好睡一覺,不必憂心。” 何安娜巴掌大的臉埋進軟軟的枕頭中,似是極困倦了,閉起眼點點頭。 曾啟明猶豫再三,喊過一聲“安娜”,便不知再說些什么。 陷在床內的人漸漸呼吸勻稱下來,好似已經睡著,曾啟明默默起身,將臥房內的燈關上,悄悄下了樓。 不多時,樓下傳來汽車啟動的聲音,黑暗中何安娜睜開眼,走到窗邊,看著窗外那輛車又疾馳開走。 何安娜抱著雙臂坐在窗邊,望著窗外點點燈火。 突如其來的沉寂與安靜太過不切實際,一個鐘前驚魂一幕仍在眼前,一幢空蕩蕩的房子,何安娜面無表情地看窗外萬家燈火,看這座不夜城許多人來了又走。 黑夜沉寂下來,晨曦又升起。 一縷陽光打在何安娜眼皮上,何安娜眨眨眼,落下一滴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