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金枝 第3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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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陳大夫躬身行禮的問安, 他握了握小姑娘纖細的玉手, 頭也不抬地回道:“看看,她怎么回事?” 蜷在榻上的初沅雙眸緊闔, 玉頰浮著層不正常的潮.紅,幾縷濡濕的青絲緊貼額角, 愈發(fā)顯得她小臉嬌嫩, 歷經(jīng)過風雨的西府海棠似的,楚楚可憐。 這初沅姑娘昏迷的時間點和場合屬實微妙,陳大夫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多問, 更不敢多看。 他趨步上前,為榻上的初沅切脈問診。 慢慢的,他的神色變得有些古怪。 陳大夫小心翼翼地朝謝言岐看了眼, 不禁低聲問道:“敢問世子, 初沅姑娘在暈倒之前, 可有何不適?” 聽了他這一問, 謝言岐抬手捏了下眉心, 嗓音里抑著幾分顯而易見的低啞:“……她說難受。” ——“世子, 我難受。” 小姑娘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嬌滴滴的,她一邊說著,一邊就顫著指尖反手后探,猝不及防地,便在他身上撓了幾道紅痕。 若非他雙手緊箍小姑娘的月要月支,她怕是在下一刻就要徑直掉了下去,再落得個摔傷。 不清楚這其間原委,陳大夫斟酌著繼續(xù)問道:“這……是哪種難受?” 是身體本身的不適? 還是……床.笫間的承.歡難耐? 謝言岐手抵眉骨,抬眸瞥他一眼,唇角勾起的弧度似笑非笑,“這個問題,你問我?” 他又不是她,又如何能知? 這謝世子生了副修皙雋秀的風.流相,平日里,也盡是玩世不恭、桀驁不羈的作派。 但現(xiàn)在,他漫不經(jīng)心望來,黑眸中裹挾著一層難辨的情緒,就像是盤旋欲來的山雨,沉沉迫在了人的心頭。 一時間,陳大夫的呼吸有些發(fā)緊。他忙是低下頭,避開了這極具壓迫感的凝視,訥訥道:“這,初沅姑娘現(xiàn)在的脈象很是紊亂虛弱。恕老夫醫(yī)術不精,實在、實在瞧不出個什么所以然來,也不知道、這初沅姑娘究竟是因何而暈倒……” 聽到這兒,謝言岐不屑地提了下唇角。他懶于再給這人眼神,彎起指節(jié)去碰初沅蒼白的小臉,慢聲問道:“所以,你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話中的質疑毋庸贅述,陳大夫頓時漲紅了老臉,感到格外的難堪。他失語瞬息,硬著頭皮道:“或許……老夫可以勉為一試。” 但他從醫(yī)多年,確實從未見過初沅這種復雜的脈象,和這少見的癥狀。 隨著毫針旋沒入不同xue位,原本昏迷不醒的小姑娘竟是逐漸蒼白了臉色。她臥在輕軟被褥中,凝起秀眉,難耐地嘟噥了聲,疼。 聽到這虛弱的呼聲,正在施針的陳大夫不經(jīng)渾身一震,僵住了手上的動作。 謝言岐眸中噙著冷意,笑著向他看來,“滾。” 陳大夫忙不迭讓開。 謝言岐傾身撈起小姑娘的身子,連人帶被的,將她打橫抱起。 他闊步走向屋外,蕩起的衣袂間,帶著凌厲的風。 恰在此時,聽到動靜的龐延洪和云錦珊也聞訊趕來。 兩行人在冗長的回廊上,迎面撞了個正著。 龐延洪看著神色不霽的謝言岐,遲疑問道:“謝世子,是、是初沅那丫頭沒能服侍得好嗎?” 話音甫落,旁邊的云錦珊便輕拽他衣袖,示意他再往下看看。 謝言岐的懷中明顯還抱著個人,她昏迷不醒地蜷縮在被褥衣衫中,整個人瘦瘦小小的,一截細白的手臂落出廣袖,遍布其上的青紫掐痕清晰可見、觸目驚心。 這怕不是沒能服侍得好,而是,服侍得太好、太盡興了。 一時間,龐延洪的神情有些許復雜。 ——嘖,真是想不到,這謝世子看著還挺清雋挺斯文的,可論起這榻上折騰人的手段來,也一點不比梁威差啊。 他愣神的空隙間,謝言岐也腳步不停地朝他們走來,“讓開。” 到底是鎮(zhèn)國公府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世子爺,姿骨矜貴,這一聲不帶情緒的低喝,瞬間就端起了氣勢,駭?shù)谬嬔雍橄乱庾R避讓半步。 等他攜著風從跟前走過,龐延洪這才后知后覺回過神來—— 這是他龐延洪的地盤,他憑何要讓? 意識到這點,他忙是朝著謝言岐遠去的背影揚聲喊道:“謝世子,你這是要帶著我們刺史府的人,去哪兒啊?” 聞言,謝言岐腳步微頓。 他站在熹微的晨光中,稍稍側過首,忽地勾起唇角,低笑了聲:“龐大人,你確定……她現(xiàn)在還是你刺史府的人?” 他的語氣著實算不上什么友善,緩緩道出的這句話中,更是帶著幾分嗤嘲,幾分威迫。 有意無意地,就戳破了龐延洪那點兒隱藏的小心思。 ——其實龐延洪現(xiàn)在,暫時還沒有放人的打算。 他還想好好地利用初沅,再和謝言岐談上一筆呢。 但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今日的謝言岐尤為不同,就仿若是陡然出鞘的名劍,鋒芒畢露,凌人之上,抖落出了所有反骨。 逼得人無法直視。 龐延洪直接被他反問得,啞口無言。 他就想不明白了,這饜足后的男人,怎么反而是比之前,更不好說話了呢? 看著目空一切,抱著初沅闊步離去的謝言岐,龐延洪有意阻攔,卻又礙于他的威勢無能為力,不由得在原地犯愁地嘆起了起來。 這時候,身旁的云錦珊嬌聲笑道:“大人莫急,初沅這丫頭啊,總會再回來的。” 聽了這話,龐延洪愕然一愣:“難道你能有什么辦法?” 云錦珊紅唇微勾,低聲道:“她啊,中了我的藥……要想活命的話,就只有乖乖回來,聽我的吩咐。” 其實那碗所謂的提前隔斷信期的湯藥,根本就是致命的毒。 而解藥,只在她手中。 她能猜到,初沅那個不本分的小姑娘,應該早就不是完璧之身了—— 要知道,每個進到刺史府的姑娘,都會將信期錄入冊中,以方便會客。 頭次驗身之后,云錦珊便去翻過冊子了,初沅的月信并不在這幾日。 所以她就順水推舟的,遞去了那碗“湯藥”。 ——既然初沅這丫頭有本事避開驗身,想來,也是能在服侍時蒙混過關的。 但很可惜,這丫頭雖然是有點兒小聰明,卻沒能用在正確的地方。 她一定想不到,前日遞給她的那碗湯藥,會有問題吧。 云錦珊緩緩轉過頭。 在和龐延洪四目相對之時,兩人都不經(jīng)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 離開長廊以后,謝言岐抱著初沅,大步流星地走過庭院,最后邁出刺史府,徑直往階下的一輛馬車行去。 他這一夜未歸,再出來時,竟是帶了個姑娘。 見狀,候在車前的奚平直接怔在了原地,難掩一時的驚詫。 謝言岐掃他一眼,沒有作任何的解釋,只冷聲道了句:“回云水居。” 說著,便抱著懷中昏迷不醒的小姑娘,彎身上了車。 從他在府門現(xiàn)身,到進車放下曼簾,不過是頃刻之間的事情。 奚平只來得及在他身上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女人香。 ——極淡,極清雅。 愕然之下,奚平回頭看了眼車前輕晃的曼簾。 ——世子竟然破天荒地帶了個姑娘? 天地可證,這種事情,還真是從未有過。 杵在車前愣了許久,奚平到底若無其事地坐上車轅,揚起馬鞭驅車行進。 馬車踩著粼粼轆轆的聲響,駛在青石大道上。 大抵是被顛得難受,初沅靠在謝言岐肩頭,卷翹的濃睫不安輕顫著。 看著她瓷白的小臉,謝言岐冷笑著提了下唇角。 虛弱成這樣,之前勾他的時候,怎么就不見得收斂? 真是自作自受。 他摸出懷中的瓷瓶,倒了粒藥丸喂給她。 方才還昏迷不醒,令陳大夫一籌莫展的小姑娘,這會兒服過藥以后,竟是隱約有了醒轉的跡象。 她微不可查地蹙起眉,隨后,緩緩抬了睫羽。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男人線條明晰的下顎。 初沅睡眼惺忪,出神望了他許久。 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男人的神色也跟著冷了下來。 覷見他黑眸中似笑非笑的沉色,初沅不禁睜圓了雙眸,低喚一聲:“……世子?” 謝言岐向來是紈绔子弟的不羈,便是一言不發(fā)之時,也總會噙著三分疏懶笑意。 像現(xiàn)在這樣,眸中彌著層冷笑的,卻還是她第一次見。 初沅下意識端直了身子,從他懷中坐起。 直到這時,她才留意到處境的不同。 惠風徐徐吹來,撩起車窗曼簾一角。 透過忽隱忽現(xiàn)的間隙,初沅能看到窗外不斷變化的俗世紅塵,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她這是……離開刺史府了嗎? 小姑娘滿心的喜悅,在轉頭對上謝言岐似笑非笑的視線時,倏地就被冷水撲滅成慌亂。 原本的詢問堵在喉間,初沅下意識攥緊了小手,又是怯怯的一聲低喚:“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