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他的過去
這次安清在夢中看見了不屬于她的記憶。 地牢里腳下泥濘粘稠的詭異觸感,血腥腐爛的臭味令人反胃,比冥司還要陰森怖人。 她汗毛豎起,光線十分昏暗,叁步外一片漆黑,對于未知的恐懼,謹慎的向前挪動腳步,視線所及是滿地的雜草,黑紅的血跡大灘潑灑在臟污的石磚上。 司千景最后說的不要怕是指現在這種狀況嗎,夢魘癥升級了,不滿足于讓她沉溺夢中,開始要在夢里對她下殺手了? “啊!!” 呃……好吵。 安清注意力分神,突然看清腳下走到一團血rou模糊的活物,腦補成前世看過的恐怖片喪尸樣子,驚得跳起尖叫。 更驚駭的是,安清的腳穿過了他,那節腳腕變成了半透明的虛態。 是因為這里不屬于她的記憶,所以她沒有實體能參與夢境,只能當個阿飄? 她試探的朝那人拍拍,然后用整個身子壓上去,直接撲在了干草堆上,確認真的是靈體狀態后頓時不怕了。 碰不到就殺不了她,解除了生命威脅,安清陷入了當阿飄的新鮮感中。 你好呀,你還活著嗎,你叫什么名字,這里是哪兒? 他蜷縮著小小身體,沒辦法阻止圍著他身邊嘰嘰喳喳的人,若有若無的輕撫在他身上滑過,終于忍無可忍抬起頭惡狠狠瞪向她。 他氣勢兇駭,相反的稚嫩嗓音氣若游絲,我沒有名字……這里是魔域,別再念了! 安清小聲驚呼,戛止了絮絮叨叨的閑話。 小男孩滿臉血污都難掩精致的五官,儼然是縮小版的司千景。 這里是司千景在魔域的記憶夢境…… 她再次確認,那你認得我是誰嗎? 見小司千景搖頭,安清撲到他身邊,大呼道,我是你未來的夫人啊!我可憐的夫君,你小時候怎過的如此凄慘,快讓我看看哪里傷著了! ……你在胡說什么?! 小千景被震驚到,要不是他碰不到這個胡言亂語的女鬼,拼了命都要把她趕走。 你不信?安清演技浮夸,作出及其受傷的神情,夫君你未來名叫司千景,我們一見鐘情私定終身,你為我準備了一場超級盛大的婚禮,婚后我們恩恩愛愛——對,你還送了我簪子! 她摸到頭上發髻插著的琉璃簪,遞給他看,是神鳥樣式的,你最愛這類雕紋對嗎? 小千景內心有疑惑,他誕生時就墜入魔域,沒聽聞過什么鳥禽獸類,但看到簪上羽翼花紋的瞬間,就本能的親近好感安清口中的神鳥。 你如何證明不是魔王派來戲耍我的? 戲耍?魔王這個色狼對你做了什么?! 沒有!他羞惱紅了臉,怒道,你只管回答我問題。 這不是擔心你清白……好吧好吧我不說了!小千景羞得眼眶都濕潤了,她拉回了話題,沉吟片刻,想到在黑暗摸索時看到的殘羹剩飯,里頭的食物難以名狀,你的舌頭沒有感知能力,吃什么東西都分不出差別,魔域應該沒人知道吧。 這件事是幾十年后才被大家發現流傳開的,司千景現在這么小,魔域的人肯定也沒人會在意這點。 小千景面露茫然,實在是從未有人跟他說過,吃食的味道竟有差異,難道不都是一個味道? 但他的舌頭確實不同,身上其他被傷害時會感到痛,咬到舌頭時卻無知無覺,她說得沒錯。 困在牢獄數年,除了自己的圣體一無所有,女鬼沒有實體,拿他也無用,就算撒謊也從他身上圖謀不走什么,而且…… 她身上沒有與這里魔物一樣的惡意。 你叫什么名字? 小千景態度軟化的速度超乎她的預料,這時候的他涉世未深,比未來老jian巨猾的司千景可愛好哄多了。 安清粲然,姓林,天人清且安,我叫林安清。 小千景不好意思的撇過頭,破舊的袖子用力擦干凈臉上的血污。 你我若真是夫妻,為何會從未來到這里,你……死了嗎? 聽他張口就是死不死的,安清生氣,“我活的好好的,你看清楚點!” 她雖然現在這副阿飄鬼樣沒什么信服力,干脆湊得他更近讓他好好瞧瞧。 她靠近了才看清,孩童弱小身軀上滿是創傷,小千景的衣服布料殘破得只能堪堪遮蓋住小半個身體。 司千景在魔域內的遭遇被一筆帶過,實際上遭受了多大的折磨只有他自己知道。 安清心疼小千景,用盡全力催動治療術法想為他療傷,但夢境中的鬼魂形態沒有修為,她使了半天勁,沒救成人,快將自己的虛影給搖散了。 “我信你沒死,你別用法力了。”白影波動著要消散在空氣中,嚇到小千景,“你不用管我……傷口會自己好的。” 安清不相信小可憐的說法,見他不想繼續解釋,還是放棄了追問,轉而聊起了其他事情,幫助小千景轉移注意力,不再專注于傷口疼痛上。 你不是問我為什么會來到過去找你嗎? 小千景配合她講故事的欲望,點頭表示想繼續聽下去。 安清當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來司千景的記憶里,但不妨礙她編故事。 白衣少女明明是個魂魄,裝模作樣的清嗓,擺上了說書架子。 我是來給夫君你送溫暖的! ……? 未來的你會成為很了不起的大英雄,但是始終對童年有一點遺憾,我作為優秀的道侶當然要滿足你的要求,就想辦法穿越回來找你了!沒想到夫君你現在的處境這么艱難…… 她繞著小千景飄了一圈,思考著該如何下手,我現在靈體的樣子……嗯……有了,你靠過來點。 小千景遲疑了腳步,半天沒動。 安清脆弱的心靈受創了,司千景從來沒拒絕過她的邀請,現在,她居然在夢里被小正太拒絕了! 你怕什么,我難道比魔族的怪物還嚇人嗎! 她委屈的朝他攤開雙手,等待他邁出第一步。 小千景看進了那雙誠摯的小鹿眼,純粹真摯的能讓人一眼望到底,魔族根本不配與她相提并論。 拒人于外的抵觸在這個自稱他夫人的白影面前潰敗了,小千景拉近了之間的距離,虛影纏繞上了他,用飄渺的人形環抱住渾身是傷的瘦弱男孩。 這種形態也有麻煩的地方……她根本觸摸不到生物,只能尷尬地維持著懷抱空氣的姿勢,空靈的輕飄聲音像羽毛輕掃著他的耳畔。 這是未來的我讓你過來做的事嗎? 面對小千景的疑惑,讓安清訕訕的放開了僵硬摟抱的動作,也不是……我只是覺得你好像需要一個擁抱。 他看起來很孤單的樣子。 擁抱……他細細咀嚼著兩個字,在他的世界中,沒有聽過這個詞,也從未有人對他做過這種動作,不排斥,也有說不出的奇異感。 他需要嗎? 司千景的內心荒蕪一片,現在的他對未知的世界只有一個信念,蟄伏忍耐,活到離開魔域的那天,他所受的難,都是為他將來鋪路的荊棘。 他并不恨魔族,在他的潛意識里覺得,這都是他必須經歷的。 圣體天生具有超凡的靈智,安清不了解圣體的強大,還把小千景當成孩童看待,逗他玩,小心照顧他的情緒。 看安清單純相信他是個可憐幼童的樣子模樣,未來的他隱藏的很好吧……既然如此。 小千景眼瞳空洞,羽扇般的長睫垂下,囁嚅細語,我生來就是被遺棄,不容于世的存在,從來沒有人對我這么好過。 安清憐惜不已,她還沒做什么就讓小千景覺得是個好人了,看來他在這里的境遇遠比生死簿的冰冷文字要殘酷。 蹲下身去看小千景躲避的眼神,有我呀,我們結親了就是家人,你的身邊有我在,你會離開魔域,還會成為很厲害的大能,很多人都會喜歡你崇拜你,一切都會變好的。 很厲害? 對。安清回憶起初見的場景,好多門派掌門都跟在你身后,威風凜凜的! 安清描述未來的他成了正道頭頭,講上了頭,甚至還劇透他未來要統一天下,把小千景哄得兩眼放光。 她正得意洋洋,等定神看清他暴露在外的那些傷口都消失不見,皮膚光滑的如新生嬰兒,眼兒都直了。 小千景說的讓傷口自愈能力遠超出了安清的想象。 發覺她直盯著他的身體,小千景緊繃起了小臉,不自在的捂住了原來傷口的位置,以為她被他的奇怪嚇到了。 “我是天生圣體,不死不滅,所以受多重的傷都沒關系……你、你別哭啊,未來的我沒告訴你嗎?” “什么厲害的圣體也不能這么糟蹋啊。”小千景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明顯傷口嚴重到瀕死還能復活的事已經發生過不止一次。 “魔族那些王八蛋都該挫骨揚灰,等我再多畫點詛咒符,把他們全都埋在土里,讓人在這群畜生的墳頭前蹦迪……” 安清碎碎念的低咒,小千景見她沒有排斥,松了口氣。 說曹cao曹cao到,原本安靜的只有他們二人說話聲的地牢,從遠處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和野獸般的粗喘,在黑暗的長道中回蕩,逐漸逼近。 小千景立刻后退著躲遠了她,“別出聲,也別出來。” “接下來的事我不想讓你看到……你在這里等我回來就好。”他‘強裝鎮定’,壓抑住發抖的聲線,“穿越這種事,我還是很難徹底相信,但是跟你聊天,我很高興,能活著離開這里的話,或許我真的會找到你結親。” 作為夢境真正的主導者,安清在他說完別出來后就在原地動彈不得,司千景的意識壓制了她的行動,只能聽見惡劣的踹門聲,緊接著魔族怪物抓起了小千景,獰笑著離去。 “真香啊,魔王什么時候能分口給小弟我們幾個,看著太饞人了!” “做夢去吧!圣子的rou是你能覬覦的,做好你的嘍啰……” 安清聽到他們的污言穢語,像置身極地中的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