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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以后,秦先生派人為我送來不少奇珍異寶,漂亮的寶石,華美的衣袍,通通被我丟去一旁,我唯一想要的是他能來見見我。 當我拖住他的手下,詢問他何時再來時,這個不茍言笑的年輕人搖了搖頭,我的希望落空了。 直到讀完《小王子》,秦先生也未再露面,反而是討人厭的顧珩成天在我面前晃。 演戲總要演得像些,這半月來,我都依靠他的攙扶上下樓梯,一蹦一跳苦不堪言,索性我便命他將我的餐食端上樓,一邊讀連環畫,一邊囫圇吃飯。 為保持適當腰圍,我吃得向來很少,張媽好心偏要煮豬蹄給我以形補形,我便挑出來塞到顧珩碗里,叫他不準浪費糧食。 相比較剛來蘇家,他長高長壯不少,像注目自己親手養大的可愛小狗,我頗有點得意,尤其他玫瑰色的雙唇,被油光浸得晶瑩飽滿,真想一口咬上去。 見我盯著他看,他斯文咽下最后一口rou,隨后把豬蹄遞給我:“沒了,要不你啃骨頭吧。” “我又不是小狗,你是行家你啃。” “你哈喇子都流下來了,怪可憐的,還是你啃吧。” 我推來他推去,暗暗較勁,誰也不服輸。 最后我猛地一拍桌子,起身揪住他的衣領,在他震驚的目光中,低頭啃了一口他的嘴巴,還伸出舌來,咂了咂味。 又軟又嫩,像盤豆腐。 豬蹄早就在掙扎間落地,沒人再去管它。 顧珩仿佛受了美杜莎之蛇的詛咒,一下子僵硬住,脖子到耳根突然爆紅,眼睛水汪汪地瞪著我,里面情緒復雜。 我不懂什么憐香惜玉,看他那傻了吧唧的樣子,我就知道我又贏了,忍不住得意洋洋道:“哈哈活該,誰叫你招惹我。” 倏地,他開始用力擦嘴,油亮的唇被擦得慘白,直至破皮,血珠弄臟他的衣袖,我急忙拉住他的手:“你瘋啦!” 他始終沉默,就好像我口吐毒藥,他急于撇清。 “再擦下去你的林meimei就要認不出你來啦!” 殺手锏不虧是殺手锏,果然奏效,他的面容鎮定下來,恢復往日的牙尖嘴利:“呵,就當被瘋狗咬了一口罷。” 雖然被氣得不輕,但我還是大發慈悲找來藥,免得他跑去跟父親告狀說我欺負他,不就咬了一口,又不疼,而且我每天都有用草莓味牙膏刷香香,干嘛這么生氣。 難不成……我睜大眼,偷瞄他一眼,他正偷偷用舌尖舔舐傷口,難不成這是他的初吻? 我忽然原諒了他的不識好歹。 完成秦先生的拼圖后,我請他的手下替我轉交給他,幾天后,我收到他的邀約。 走前我跟顧珩說要他乖乖等我回來,他看了我一眼,翻開下一頁書,沒做聲。 我深吸一口氣忍住了,被我奪了清白之身,拿喬一點有什么關系呢,做女人,要大氣。 剛離開蘇宅,我就已將他拋至腦后,一心想著今日的約會,待車子駛到陌生地帶,熟悉的面孔便帶領我去尋找秦先生。 那是一片空曠草地,時不時有巨響傳來,走近發現是靶場,硝煙隨槍聲彌散在半空。 西裝保鏢立在一旁說了什么,秦先生便回頭看向不遠處的我,笑著對我招了招手。 各類糖果甜品齊齊上桌,我塞了幾顆進嘴,槍聲太大,我一邊捂住耳朵一邊偷看他五官立體的側臉。 他的心情似乎不錯,微微勾唇,單手持著槍,后座力使得他裸露在外的小臂肌rou繃得緊緊。 我的視線緊張地在槍口與靶子間逡巡,他卻用余光瞄我,笑道:“簡簡,擦擦嘴。” 而后“砰”一聲,爆了人形靶子的頭,怪異的水暈從中心擴張開。 我禁不住拍手叫好,他走到我身邊,蹲下用指腹揩拭我唇邊的糖霜,問我想不想試試。 其實我不太喜歡舞刀弄槍,但在秦先生希冀的目光中,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場。 他親自為我戴上耳麥,立在我身后,握住我顫巍巍的手,熟悉的體香環繞我,我真想問問他有沒有收到拼圖,那可是我費了好大勁才拼好的。 我回頭望了望他,卻沒有勇氣問出口,降噪耳麥外,他嘴唇翕動,我沒能分辨出他的話,第一次射擊已經結束。 強大的后座力使得我沖進他懷中,他仿佛一座大山,穩住了我的身體,我一震,看著靶子上的水暈懵懂發問:“這是什么?” “西瓜汁。”他溫聲道。 我沒有多想為何會在靶子后放西瓜,也忽略掉不知何處傳來的嗚咽,點點頭,發干的唇重復道:“是西瓜汁……” 虎口疼得發顫,我不想玩了,幾乎是帶了點懇求去撒嬌,但秦先生不看我,注視著遠處重新立起的靶子。 拯救我的是一通電話。 他的手下靜立在一旁等候,我抓住機會,戰戰兢兢提醒:“秦先生,您有一通電話,似乎很是緊急。” 他慢慢直起身,瞥了一眼手下,隨后摘掉礙事的耳麥,低頭吻我冰冷的面頰,“去我為你準備的房間休息,一會兒我就來找你。” 劫后逢生似的松口氣,路上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白襯衫束著他的窄腰,下擺被隨意掖進西裝褲。 他正與電話那面的人談笑風生,那副松弛有度的模樣——不知何故,我的腦海突然冒出顧珩的臉,我心想他一輩子都比不上秦先生,還是乖乖做我的小狗比較好。 沒到房間,我就假意說自己肚子疼,實則躲進花園,將雙手浸泡在沁涼的噴泉水,整朵整朵艷麗的花漂浮四周,我撥了撥,它們悠悠漾開。 等回過神,我解下脖間絲巾準備擦手,忽然一陣風,將它吹至半空,我起身追去,分花拂柳,它緩緩落下,在一片矮草叢。 這一年,在這方華貴花園,我遇見了趙小垠,那時他還不是華爾街翩翩貴公子,只是個渾身臟兮兮的花臉貓。 見到我,他啃食野果的動作頓住,與我大眼瞪小眼。 環顧四周,沒有仆人在,我篤定他是偷溜進來的小毛賊,叉腰擺起架子來:“你是誰,為什么在這兒?” 他不說話,一雙亮晶晶的眼盯著我,像頭小狼,不過他又瘦又小,我才不怕。 我湊近戳了戳他的臉:“說話呀。” 他嗚嗚兩聲捂住自己被戳紅的臉,眼淚汪汪想把自己藏起來,但他轉去哪兒我就跟去哪兒,幾個回合下來,我明白了,又是一個小啞巴。 “你是來偷東西的?” “還是跟父母走丟了?” 他恍惚地點了點頭。 “好吧好吧,”我朝他伸出手,“跟我走,我帶你去找爸爸mama。” 他把沾著果汁的手遞來,我被這黏糊糊的觸感弄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想甩卻沒甩開,更不必說他站直以后比我高半個頭。 所以他討好地將我掉落的絲巾送來我面前時,我沒好氣道:“擦擦臉吧,看你臟得像個花臉貓。” 他笨手笨腳的,擦半天除了將臉頰擦得通紅,泥污沒有一點消失,我只好帶他去噴泉,浸濕絲巾仔仔細細給他擦拭,沒想到泥土下,是個姿容昳麗的少年。 嗯,是我下一只小狗的模樣。 待我終于見到仆人,要將他交給她們時,他呲牙發出警告的低吼,誰來抓他都被逼退,直到慌亂中有人喊了聲“秦先生”。 一柄槍立刻抵在少年的額頭。 可是他沒有退縮,甚至愈演愈烈,握緊我的手將我攬在身后,對準秦先生要發起進攻,我大喊:“不要!” 神奇的事發生,他真的剎停。 仆人手忙腳亂鎮壓住他,他那張漂亮的臉死死貼緊泥土,變了形,眼睛卻一直追隨我,直到我去到秦先生身邊,他眼睛里的光熄滅了,呆愣地看著我倆。 秦先生眼神示意手下挪開槍支,居高臨下對少年說:“我說過你得有點禮貌。” 看樣子,二人相識。 少年滿眼仇恨地瞪著他。 秦先生笑了笑,牽著我轉身離開,我不放心,邊扭頭看邊拽了拽秦先生的手:“您認識他嗎,他告訴我他跟父母走丟了。” 秦先生的語氣很詫異:“哦,他竟愿意與你交流?” “請您幫幫他,”我小心翼翼道,“或者,我可以帶他回家嗎?我想養一只新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