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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旁人回答,蕭晟煜便自顧自說了下去。 他這是謹守諾言,關心他救下來的小姑娘,又有楊次輔家出的事情,他也免不了后怕幾分。 相處了,就會有感情。 蕭晟煜又不是那種斷情絕愛的無情之人,只是一直養著“大愛”,學著大愛,而不拘泥于兒女私情,也無心于男女之事。 “下次還是要讓鞏太醫換個藥方,”他道,“鞏太醫是厲害人,既懂得調養之法,合該更精進一些,她年紀小,難免有幾分小孩子心性,不喜歡吃苦是正常的,有些藥著實太苦澀了些,用給小姑娘不太合適?!?/br> 蕭晟煜自己吃藥當然是眉頭不皺一下,并且他自己其實也是懂一點醫術的。 但輪到有些事情的時候,感情也好,其他也好,那就是講不得道理的。 李順手指動了動,心里盤算著。 他決定下次提前去找鞏太醫說道說道,也好再撈一筆。 鞏太醫若上道,他便順口把這個“好消息”早點傳遞給他,也好讓他早做準備,免得突然改方又做得不夠完善,得了陛下的叱責與不滿。 “您怎么來了?” 蕭晟煜來時,紀芙薇已經得了信兒,迎在了門口。 “要入秋了,夜里風涼,怎么穿得這樣單薄?” “熱著呢?!奔o芙薇搖搖頭。 紀芙薇是在調養中的病人,當然不能大肆用冰,打從太醫開了口后,她院子這里就停了這番用度,順應著季節和當日的溫度變化來。 說是“春捂秋凍”,但實際上不可能真的讓紀芙薇這個身體薄的病人凍著,她的身體那是走鋼絲的狀態,瞧著穩健,但若是真的受了風寒,一病那怕是就整個要垮了。 幸運的是,前兒那么折騰,她倒還真的沒有生大病,許是那口心氣吊著,紀芙薇無論如何都不想死在紀家或是向家,這才沒有出現最糟糕的情況。 “也好?!?/br> 蕭晟煜伸手,摸了摸她手心手背的溫度,見都是熱的才放心。 之前他握過她的手,試過那溫度,經常便是整個手都冰冰涼的,手心那一點點溫度都不是很分明。 如今倒是養出了一點熱來,不說氣血足了,就是能一點點焐熱起來,也是好的。 紀芙薇一垂眸,就瞧見在戴在他手腕上的那串佛珠。 她纖細的手指微微一動,指尖輕輕地碰了碰那珠子。 原是白玉色的菩提子,經過仔細地雕刻打磨才成這一顆顆渾圓的珠子,再經由他親手串起來。 經過了長久的捻轉撥動,珠串已經漸漸浸潤人氣,一顆顆菩提珠包漿成為更接近黃褐色的佛珠。 此非短時間的功力可以達成,至少是用了心里。 旁的不說,于此道上的修行,蕭晟煜自覺數十年來,無所懈怠,可圈可點。 “好奇?”蕭晟煜一頓,這小動作一下就讓他注意到了,果真像個貓兒,小爪子也不安分。 “喜歡?”他似乎是在猶豫要不要摘下來送給她。 “不用。”紀芙薇連忙搖頭,“我一個才開始跟讀佛經的人,哪里用得了陛下的佛珠呢?” “這是我十二歲的時候親手雕刻的,每一顆菩提珠都是我精心挑選,雕刻打磨,連其中細小的梵語也是我日夜點燈所做?!?/br> 果然十分貴重。 紀芙薇只慶幸自己拒絕得早。 可偏是因為她說了這話,蕭晟煜反倒覺得她應得這份貴重,想來她也不會糟踐他的曾經珍視的物什。 “不,朕想送給你?!笔掙伸戏炊耸执?,落在他手上只有三圈正好,繞在她纖細的腕節上四圈還顯得有些松散。 “陛下……”她抬頭,水汪汪的眼睛好似會說話一般,剔透明亮,映襯著他的身影。 蕭晟煜看見了自己的倒影,在她略顯淺淡又分外皎潔的雙眸之中。 想了想,他如此回答道: “給你是值得的,這雖是朕的珍愛之物,但交付于你,朕很放心,也期盼它能庇護你幾分?!?/br> “當年制作它時,我的心緒是很不平靜的,”他換了個自稱,回憶說,“從皇子到一個普通的佛門居士,雖我此后無數次慶幸自己學了幾分佛法,勉強比平常人還多得了幾分道理,但當年的我到底是心氣不平的。” 紀芙薇一愣。 那是肅宗末期,厲宗剛剛登基的時候。 料想這位早長成又順利登基的皇帝大哥不會對他這個嫡子小弟多寬厚,而她的恩人才剛剛十多歲,與當年回到紀家的她差不多大小,生父離世,又被親生母親送走,身邊沒有其他可靠的人在,從云端跌落泥潭…… 他會有不平、不安,都是應當的。 蕭晟煜極少與人剖白這些,便是與一直對此心有郁結的生母譚太后,他也不會說出這番心路歷程,只會回答自己對當初的事情并無怨懟,對母親自當孝順如何如何。 他作為兒子對生母的關切是真,她作為母親對兒子的呵護也是真,只是有些事情或者說有些裂痕存在于這對母子之間太久,以至于他們已經失去了最好的填平溝壑的機會,只能掩飾地覆蓋,哪怕他們都關心彼此。 但對著紀芙薇,他很自然就能說出這些,并愿意以此來教導她。 他現在自然是不會埋怨過去的,可當時年幼的他卻并不似如今這般心路歷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