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頁
“你的孩子不是人。”林清泉鎮定地対她說,“你懷的是魔胎。” 一陣風鈴聲從窗外傳入,叮鈴鈴,一聲一聲清脆分明,好像一顆顆彈丸憑空爆裂。 目目迅速將林清泉護到身后,循著風鈴聲,望向窗外。 在那里,在拴滿白喪結的花紋繁復的日式屋檐下,有一串隨風搖擺的玻璃風鈴。 林清泉反應過來,躲在目目背后,表現得興致沖沖,“我們昨晚睡的驛站……就是小姐和車夫過夜的那間驛站,屋檐上頭也拴著這種風鈴。這風鈴一定和魔力有關……” “喂,不要以為認出我是魔胎就驕傲啊。”懷著身孕的兒媳像蜘蛛一樣四肢爬地,聲音粗啞,完全不像她本人,甚至完全不是女人的聲音。她面目猙獰,膚色烏青,爬在地上,肢體扭動出極不科學的角度,看上去可怕得很。 魔胎以腹中子的形態,寄生于女人的體內。 母親,就是宿主。 本來好好的一家三口,男人從內向外腐爛而死,女人腹中懷著魔胎,成了倒霉的宿主。 這是物語都寫不出的怪奇事。 林清泉深切意識到:準爸爸們的猝死,只是這場魔力作祟的冰山一角。 風鈴村的魔力,遠比一開始所認知的要嚴重和擴大得多。 泡在zigong里的魔胎雙眼大睜,口型和母親同步地一張一合。聲音從它嘴里發出,沿著母親的骨骼和軟組織傳導到喉頭和聲帶,像提線木偶一樣,控制著母親的表情和說話,“哈哈,從我誕生于母親之腹的那一刻,她就注定活不過十個月了……不,她不是什么母親,而是我的宿主,是一具孕育我的泥土。更確切地說,她整個人就是我的胎盤……” “控制住她!”林清泉対目目說,“我要活體剖出這個鬼東西!” 目目卻一動不動,如臨大敵般地反過手,固執地將林清泉護在身后。 林清泉被它阻攔正想開口大罵,就聽見人體炸裂的悶響,飛濺的血霧像沙塵揚起在半空,濃烈的血腥味像毛細血管生長在空氣中,毛毛細雨般地簌簌而落,落在眼睫毛上。 于是他看什么都透過了鮮血的濾鏡。 實際上林清泉站在高半頭的目目身后,除了它的后腦勺什么也看不見。 但他一聲不落地聽見食rou的口水聲,呼哧呼哧大快朵頤的響動。 人體的骨骼在斷裂,肌rou撕拉,牙齒磕上肋骨的磨動聲。 這是一首來自地獄的和歌,清脆的風鈴聲猶如珠玉鑲嵌在食rou的動靜中,活像一盤點綴有高級起司的腐爛的rou。 許久,這恐怖的響聲才停止。 林清泉掙開目目,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探出頭的那一刻仍被眼前的一幕震驚到。 美咲已經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個個頭矮小、腹部異常鼓脹的小孩。 小孩遍身黏有黃白的胞衣,肚臍甚至有著一根被它自己咬斷的臍帶。 他意識到一個自己遲早也會經歷的可怕的事實:魔胎覺醒,吃了宿主。 “我是以胎兒之身寄生的魔胎。”完成覺醒的魔站在宿主的血rou中間,舔了舔遺留在手上的血,從舔干凈的指縫間瞄向目目,“感謝您。是大人您尊敬的光輝刺激到了身為魔胎的我,讓我得以提前覺醒。不過,我也是注定會覺醒的高靈性魔胎呢,母親臨盆之時,便是我吃掉她而覺醒之日……” 魔的嗓音尖細似童聲,笑起來時恰如鋼鋸。 形形色色的玻璃風鈴碰撞,撞擊聲如同決了堤的洪水蜂擁至屋內,一時間擁擠不堪。 魔忽然跪地,做了個端正的禮節,沖窗外的風鈴大喊道:“感謝父親大人!” 它稱呼風鈴為父親。 林清泉大受震撼。 魔與魔之間,也會存在父子關系? 個中原委尚且不明,但此刻無疑是殺魔的絕佳時機。林清泉低下聲音,“目目,先掏了它的心臟再說。” 還在跪地行禮的魔,突然一個閃現跳上窗框,托過金魚形狀的玻璃風鈴,放到嘴邊親了一下,“我的生命是父親大人賦予的。即使獨立成魔,也和父親大人融為一體,畢生都是父親大人的一部分。除非父親大人允許我為它而死,其他人等,都不配奪走我的生命。” 它將小小的指頭指向目目,“即使是大人您,也沒有資格哦。” 風鈴開始瘋狂地搖擺、響動,碰撞出妄自尊大的狂笑。 小孩模樣的魔就在狂妄的風鈴聲中消失了。 與魔一起消失的,還有風鈴。 這対詭異的父子魔同時隱遁了。 林清泉神情縝密,指節屈起抵在下巴尖,沉思道:“風鈴是魔。以魔之身,在女人的身體里制造更多的魔胎。這些魔胎出生即覺醒,從而幫風鈴魔達到吃人的目的。也就是說,風鈴魔是魔父,借麾下魔子的嘴,去替自己吃人。稀奇!我也算是在魔力復蘇中泡久了的人,因為見識到太多稀奇古怪的死法,內心早就対死亡麻木。可如今,還是第一次見到通過生孩子來吃人的魔。” 他面容整肅,“目前還不清楚風鈴魔具體是怎么把魔胎植入女子身體的。但我覺得,和她們身體腐爛而猝死的丈夫們脫不了關系。” 目目靜靜聆聽他作出推理,是一位絕佳的傾聽者和實干者。 它的頭發偏棕黃,陽光下會被曬成金色。此時發頂落了一層暗紅的血,黏成一綹綹的。血水混合汗液沿著骨感的臉型往下滴,眼皮盡是淺淡的血紅,使它看上去有一點暴戾和血腥的意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