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跳動讓他有了錯覺，仿佛摸到了魔胎的心臟。

    但實際上魔胎并沒有心臟，跳動的眼動脈也不過是它逼真的擬態(tài)罷了。

    因此西瓜的比喻很恰當。

    它就是妖怪，沒差。

    為了保證秩序井然，玄武醫(yī)館的餐食由山下的飯館輪流包攬，壽司、鰻魚飯、大醬餅干……保證菜色一個月都不重樣。醫(yī)館會和飯館提前一天打好招呼，第二天的飯點會有人將飯送上山來，像極了企業(yè)訂餐的外賣。

    林清泉是第一天來的，到了飯點自然沒他的飯吃。

    西瓜就將自己的晚飯分他一半。

    不愧是玄武醫(yī)館，餐食別具一格。魚rou烹制得清淡低鹽，炸年糕上抹了一層紅豆泥，據(jù)說這么吃防治腳氣病。但最讓林清泉印象深刻的是湯——醫(yī)館特意交代，湯要用松葉、琵琶葉、梅干和蚯蚓熬制。這種藥湯能預防感冒。

    吃飽喝足，西瓜拍了拍肚子，“走吧。我?guī)阆律脚轀厝Ｄ羌覝厝^背靠青山綠水，溫度燙得剛剛好。泡在里面你是一條魚，泡完出來后你就是一塊和稀了的泥巴，全身都是軟的，想攤開在哪兒就攤開在哪兒。那個舒爽，那個自在啊……”

    林清泉嘿嘿一笑，“不去。”

    “去嘛。”西瓜拖起他，“他家的溫泉蛋是京都一絕。將凝不固的雞蛋泡在醬油里染紅后，像新鮮剝殼的荔枝，晃晃悠悠的，能吃出青草的清香，不吃人生遺憾！”

    林清泉沉默了。

    他心動了。

    *

    從大通鋪到山下，會經(jīng)過山腰處的上焦館。

    上焦館是看門診的地方，此刻天色已黑，里面卻燈火通明。

    兩人路過時，看見館前圍了不少人，醫(yī)師醫(yī)侍都有，連黃和服的考生都來湊熱鬧，都伸著脖子往館里張望，議論紛紛。

    西瓜拉住林清泉，“不對啊。這個時辰，玄武醫(yī)師早就應該回去休息了。”

    林清泉挨近門邊，聽到館里有人在大吵大鬧，說了一串夾雜著關(guān)西方言的古日語國罵，聽起來十分激動，噌一聲還拔了劍。

    這動靜，太明顯了。

    他迅速做出判斷：“醫(yī)鬧。”

    第10章 鏡阿禰

    館里人頭攢動，黑壓壓一片。兩個身形高大的護衛(wèi)手執(zhí)劍戟，清一色的黑甲披肩，陰森森站在上焦館正中，一個個的面色陰沉還不說話，像沉默的陰兵。

    領(lǐng)頭的是個武士，也是黑甲羽織，但衣料品質(zhì)明顯比手下好得多。

    他正指著一位青和服的醫(yī)師，破口大罵。

    雖然只帶了兩名護衛(wèi)，但這架勢仿佛帶兵逼宮。

    西瓜嘖了嘖，“自我入山以來也見過不少對醫(yī)治不滿意的病人。但今天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話說回來，玄武醫(yī)師是舉國聞名的頂級醫(yī)生，如果一個病連玄武醫(yī)師都看不好，那就沒有醫(yī)生能看好了吧……”

    林清泉一腳跨進門檻，“進去看看。感覺那人都要吃人了。”

    扒開人堆，一入目的就是坐在木輪椅上的老婦。

    老婦衣著華麗，發(fā)間的簪子是名貴的珠玉鑿刻；然而她身上骨瘦如柴，枯黃的臉浮腫得嚴重，和枯瘦的脖子連接起來就像戴了張不適合骨骼的面具。

    她半掩著眼睛，虛弱無力，嘴里發(fā)出痛苦的哼哼聲，已然病入膏肓了。

    這是分分鐘要進重癥監(jiān)護室的程度。

    “你害了我的母親大人！”

    武士一手扶著木輪椅上的母親，另一只手cao著長劍，劍尖正指向醫(yī)師。

    在看見那位醫(yī)師的臉時，林清泉有些出乎意料。

    那醫(yī)師細皮嫩rou，容貌相當年輕，可能比林清泉還小幾歲，典型唇紅齒白的翩翩少年郎。湖青色的和服在他身上正合適，襯托出嫩芽般的青春的氣質(zhì)。雖不是頂級的俊美，但在人群中也是過目不忘。

    他穩(wěn)穩(wěn)地坐著，只是橫眉冷對，面對指責不吐一字。

    “母親大人上次來時，還可以正常吃飯和說話，病情遠沒有這么嚴重。結(jié)果用過你開的藥后就一天比一天衰弱！”武士悲憤地控訴。

    醫(yī)師仍不言語，甚至悠悠地打了坐。

    武士看他這悶聲的樣子更來氣，“身為醫(yī)者怎能如此不負責？你是討命債的惡鬼嗎？！”

    醫(yī)師還是悶葫蘆一樣不說話。林清泉看見他心跳如常，血液流速十分平穩(wěn)，連肌rou狀態(tài)都是松弛放松的，完全沒有如臨大敵的情緒。

    這人不簡單。

    放到現(xiàn)代，他應該是在病人血壓狂降時，都能繼續(xù)淡定縫合的醫(yī)生。

    武士被他這冷漠的反應氣得臉紅脖子粗，cao起長劍就砍過去。

    醫(yī)師靈活地一躲，袖口卻被劍尖勾到，和服袖子撕裂，響起嘶啦的裂帛聲。

    他的右臂從而暴露出來。從小臂到肩頭，全是五彩斑斕的浮世繪文身。文身圖案是青面獠牙、雙眼大瞪的夜叉，夜叉正在抽劍，刺中一條張大嘴的惡龍，惡龍鱗片根根倒立。

    真有意思。林清泉心道。

    誰能想到這唇紅齒白的奶油小生，竟然紋著花臂。

    但不得不說，這種可稱為險惡的文身和他的長相極為不搭。

    武士看見花臂也怔了怔，馬上又恢復了罵人的氣力，“可惡！明明是你診錯病在先，現(xiàn)在卻置身事外！”

    醫(yī)師臉色在此時一變，“我不可能診錯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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