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這個字他在叛空的口中聽到過。 老僧執(zhí)著錫杖,說話時臉上的深沉分毫不減,“你惹怒了它,導(dǎo)致它提前化界。我是一條老命,倒是無所謂生死……” 他指了指仍呆在酒屋里的人。這些人不逃跑就是想留下看熱鬧,甚至還有人從屋外進來,專門來圍觀。 “可其他人就慘了。”老僧道。 數(shù)不清的鮭魚籽一邊瘋狂分裂,一邊奔走。從門窗縫中泄出,像爬山虎一樣將整間居酒屋包圍住了。 厚厚一層鮭魚籽像三尺積雪,積在酒屋外面,因為不斷分裂還在加厚。 在掛滿紙燈籠的封閉空間,每個人的臉映成幽幽暗紅,像沖洗照片的暗室,氣氛一時相當(dāng)詭譎。 “它化界了。”老僧有一絲緊迫。 “這外面一層鮭魚籽,就是界?”林清泉問。 “界其實就是魔的本體,化界就是指魔化回本體。魔平時都是人形,只有在攻擊或吃人時會化界。但凡掉進界的人,都將成為它的盤中餐。” 林清泉清點了下,困在界里的人差不多有二三十號人。 酒屋滋滋響動。紙門冒出火苗,迅速焦化變成黑炭,彷如剝落的油漆一樣簌簌掉落,露出包在最外面的鮭魚籽。 魚籽有強腐蝕性。 而且看這炭化效率,堪比濃硫酸。 在腐蝕掉酒屋后,界以緩慢的速度繼續(xù)往中心坍縮。 躲在邊緣的一個人首先遭遇沖擊。 界從他的腳往身上掃,嘎吱嘎吱骨頭斷裂,還有皮膚燒灼的糊味。他連慘叫都沒幾聲就化成了膿血、融入到殺死他的鮭魚籽中,和加害他的東西合而為一。 這個人林清泉認出來了。 正是那位切魚生的廚師。 界里頓時炸開了鍋。所有人抱頭鼠竄,瘋了似的往界的中心跑,企圖能死得慢一些。 這是魔吃人的方式。 它在用這種方式把人囊括進身體里。 眼看著界越縮越小,林清泉嚴(yán)肅道:“怎么對付它?” “怎么對付都沒用的。凡是入界的人,相當(dāng)于已經(jīng)進入魔的身體,已經(jīng)成了它的食物,不可能打敗魔。” “那入界的要是魔胎呢?” 老僧疑惑的瞧他一眼。 他們兩人都蠻有定力,在原地不動,被狂奔的人群被撞來撞去,周圍混亂人聲鼎沸,哭喊和尖叫聲充斥在逼仄且不斷縮減的空間,光怪陸離,整個界就像一鍋熬爛沸騰的粥。 “你又想干什么?”老僧問。 林清泉沒說話,只做了個深深的呼吸,表情多多少少有點視死如歸。 “綠點……”他喃喃道,“應(yīng)該不會死吧。” 他迎著襲來的界,正面直沖上去。 老僧的勸阻、逆行的人流、界里的嘈雜……他都充耳不聞了。 腦袋里只有那個預(yù)示他能逃生的綠點,還有神主的一句話:高靈性魔胎在遇到危機時,會短暫地離體,保護宿主。 賭一次。 看看那魔胎會不會出來。 也看看神主的盤到底準(zhǔn)不準(zhǔn)。 眼部傳來劇痛,連帶著震動,那股比三叉神經(jīng)痛還猛烈的疼痛出現(xiàn)在眼睛,然后如刀割般割向整顆腦袋。 林清泉痛得差點暈死過去。神志不清時冒出個不著調(diào)的念頭:生二胎一點也不比生頭胎輕松。 腳下一軟,他感到自己趴到一個軟軟的東西上面。 那種熟悉的濕濕滑滑的瘤皮觸感又回來了,趴在上面感覺rou嘟嘟的,有淡淡的血腥味。雖布滿凹凹凸凸的結(jié)節(jié)和疙瘩,但脊椎挺得筆直,八風(fēng)吹不動的站姿,直挺挺的像個英雄一樣,在他命懸一線的時候擋在身前。 關(guān)鍵時刻,他的眼睛第二次離體了。 這一刻林清泉熱血上頭。 他看不見,但并不影響視野中閃過無數(shù)星光;好像夜空上密密麻麻的繁星統(tǒng)統(tǒng)掉落,噼里啪啦全砸在他眼前。 這太他媽的燃了! 界和魔胎硬碰硬,竟然生生被撞出一個有形狀的洞。 破洞的界只是停了一下,接著發(fā)狠地加速內(nèi)縮,將魔胎和躲在魔胎背后的林清泉留在界外。 新鮮的空氣撲面而來。 界像個重型卡車從身邊駛過,離他們越來越遠。林清泉驚魂甫定,還在懵圈中感到魔胎抬起一只胳膊,肩胛的位置猛地繃緊,好像抓住了什么東西。 就是這一瞬間,界的動靜消失了。 魔胎挪著重重的身體轉(zhuǎn)過來,濁重又血腥味的呼氣撲在臉上。 它掰開林清泉的手掌攤平,想要放什么東西。 林清泉沒有拿,而是猝不及防地伸手,觸摸它的臉。 它比自己要矮半頭,頭骨是畸形的,再往下是兩排尖尖的獠牙。指肚劃過凹凸不平的皮膚和暴突在表面的青筋,摸到被腐蝕掉大半的皮rou,黏黏的,有焦糊的氣味,掛在畸形的骨頭外。 還真是怪獸啊。 林清泉開口問道:“疼嗎?” 魔胎愣了下。 它似乎有些慌亂,把東西匆匆塞進他手里,又變回了眼睛。 林清泉跌坐在地,經(jīng)過短暫的適應(yīng)恢復(fù)了視力,低頭看見手上有一顆鮭魚籽。 橘紅色的,晶瑩剔透,摸起來很軟彈,正是界里的一顆。 嘭一聲,鮭魚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顆拳頭大小的心臟,從瓣膜到心動脈血管一應(yīng)俱全,和人的心臟一模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