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池眉心一跳，答案呼之欲出。

    師尊，是你以簫聲一路引我拾起你過往的記憶嗎？是你的魂魄有知，借洛云蒼的身體指引我一步一步向你靠近嗎？

    玉清池略一搖頭，擺脫了腦海中雜亂的思緒。這些問題，待他找回師尊，定要一個一個問個清楚明白，只是眼下——

    眼下耽當(dāng)務(wù)之急自然是速速找見師尊余下的殘魂。玉清池闔目細(xì)想如今局面，師尊三魂已被建木果實吸納，唯剩承載記憶的殘魄散于世間，如今他僅得其中之四。人的記憶、情感紛繁且浩瀚如海，洛云寰飛散在世間的殘魄又有多少，他又將到何處尋找？

    忽而遠(yuǎn)方再起裊裊簫音，如雪花簌簌落地，劃破星河長夜流淌而來。

    玉清池站在廢墟深處，閉上眼睛傾聽每一縷簫音。

    簫音如慕如訴，婉轉(zhuǎn)悠揚(yáng)，樂音淌過耳畔的時候，玉清池仿佛看到了洛云寰的面容。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力量注入他彷徨失措的心，眼前的迷霧被驟然吹散。

    感情和記憶浩渺如煙如何？殘魄不知四散何處又怎樣？玉清池抬步覓聲而去，衣裾拂過一地斷垣廢墟，卷起陣陣塵煙。

    他如今的身體是洛云寰的仙尊之軀，他有足夠漫長的生命，更有無盡的耐心和決心一一尋回師尊散落世間的每一縷殘魄，慢慢組成云寰完整的記憶——

    不！他要做的遠(yuǎn)不止這些！

    九霄仙尊洛云寰，仙雅出塵，心系蒼生。三界之中地九霄仙尊從未死去，而當(dāng)他不在這個塵寰的時候，自己就是人盡敬仰的九霄仙尊，他要一同擔(dān)負(fù)起這個身份身上沉甸甸的責(zé)任，不可卸了師尊的名望，否則日后師尊歸來時，自己又如何有臉面對他？

    師尊來不及做的、無法做到的事，都將由他以九霄仙尊之名一力完成。

    只望到了云海重見清明、九州海晏河清之時，他也已將師尊的記憶規(guī)整拼湊完畢，可以坦然且自豪地迎來半點不曾變化的洛云寰師尊……

    想及此處，玉清池忽然覺得有些唏噓。雖然他長了年歲，改換了容顏，但他的心性其實分毫未變。只要是他想做的事，無論如何都要用盡一切辦法做到。即便洛云寰的魂魄已經(jīng)散為齏粉、散于九州四海每一處角落，即便他要他耗上千百年漫長的時光，他也要將師尊珍視的記憶和情感一絲不差地拼湊起來。

    玉清池御劍而起，朝簫音響起處急追而去，身影漸漸隱沒在夜色之中。

    *

    皇城廢墟的上空懸浮著一道隱匿身形的法陣，洛云蒼隱于其中，手捧一縷殘魄，風(fēng)吹起他的衣角和鬢發(fā)，黑暗中看去和洛云寰十分相像。

    “凡人皆有三魂七魄，人死之后三魂飛升于天，七魄隨后散去，人的七魄承載喜、怒、哀、懼、愛、恨、欲其中情感。云寰，你修仙數(shù)年，加之情感比旁人疏淡，欲之情甚是寡淡，想必并不難找，而常言道‘愛與恨是相互的’，你之四散而出的殘魄中，愛與恨亦早已合而為一，而你那徒弟——”

    洛云蒼一身疏朗白衣從天落地，望向玉清池遠(yuǎn)去的方向，眉目間竟隱隱帶著隱晦的笑意：“云寰，你這徒弟真是傻得可愛。七魄之中他已得喜怒哀懼四魄，如今正追欲之魄而去，如此一來便只剩下這愛恨之魄未得，何必?fù)?dān)心會耗費千百年的時光？”

    被洛云蒼捧在手中的殘魄靈光微微一閃，像是在無聲地贊同洛云蒼的話。

    洛云蒼沉吟須臾，又道：“寡淡的欲之魄不會耗費他太多時間和精力，你還不去尋他嗎？”

    愛意和幾乎不可察覺的恨意交織而成的一縷殘魄像一條被風(fēng)吹起的絲帶，從洛云蒼掌心倏然飄起，卻沒有循著玉清池消失的身影而去，反是不動聲色地纏上了洛云蒼修長有力的手腕。

    漫天云霧聚而又散，穿城而來的夜風(fēng)仿若吹來一聲嘆息。

    洛云寰當(dāng)然迫不及待想要神魂歸位，只是他還不可以。

    雖然他用以身相代的術(shù)法轉(zhuǎn)移了自己和玉清池的氣息，囫圇瞞過了天道，讓天罰落在自己身上，以魂飛魄散的結(jié)果暫時平息了天道之怒。但是因為玉清池此前一系列粗殘惡行而遭受災(zāi)劫、失去生命的人是無辜的。

    洛云寰本人可以不計較玉清池對自己做下的錯事，卻不能慷他人之慨替那些無辜喪命的人原諒他。

    玉清池有他應(yīng)受的懲罰。

    讓他踏遍九州四海的每一寸土地，讓他親手為這因他而承受了災(zāi)禍的三界做一些事，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贖罪。

    經(jīng)歷了萬般摧折，他們雖然都已經(jīng)身心俱疲，但卻并非一無所獲。洛云寰的一縷殘魄在夜風(fēng)中輕搖——至少他們已經(jīng)心意相通，清池他……一定可以領(lǐng)會自己的想法。

    “隨你吧。”洛云蒼像是能夠堪破他的想法，溫雅悠長的聲音被風(fēng)吹散：

    “無論這段過程有多漫長，你們終會再次聚首。”

    清池，我們會再相見。

    ……

    第134章 百年情衷

    明月高懸，星河璀璨。

    九天之上清靈之氣最純澈的云海天城燈火通明，仙音繚繞，四峰修者齊匯云海大殿。

    今夜是除夕之夜。

    玉清池一身掌門服制端坐上位。

    人世百年恍眼而過。如今已是玉清池以九霄仙尊洛云寰的身份執(zhí)掌云海天城的第一百個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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