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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帶著微顫,就在要觸及洛云寰的臉頰時,忽而頓住,復又收了回來,小心翼翼的模樣仿佛面前之人是一個一碰就會化為浮沫散去的泡影般的夢境。 落楓不知何時現出身形,靜默地佇立在落楓身后,將他滿眼藏不住的歡喜和愛意、行動間小心得近乎卑微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他不知自己是為何物、從何而來、存在的意義又是什么。他只知曉自他有意識以來,滿心滿眼都是玉清池,仿佛自己就是為了他而存在著的一樣。 他曾看著玉清池奄奄一息倒落在不周山的嶙峋石陣中,看著他強忍靈魂撕裂般的痛楚和自己的鬼魄合而為一,看著他從一個茫然無助的少年成長為獨當一面的人鬼二界之主。 他見過他的懵然無助,見過他的邪性殘忍,見過他的殺伐果斷……唯獨沒有見過他像此刻一樣,小心翼翼患得患失,想伸出手卻又幾度收回。更未見過他深不見底的眼眸中存有這般濃烈的、藏也藏不住的喜歡和愛意。 其實落楓是開心的。為心愛之人終于失而復得的玉清池感到開心,為自己終于見到玉清池年輕俊美卻始終陰云繚繞的臉上露出發自內心的笑意而高興。可是除了這些之外,他的心也是酸苦的,是迷茫的。 玉清池終于找見了他的光,而他落楓呢?他又算得上什么? 玉清池根本不知道落楓在想著什么,洛云寰就在他的面前,雖然只是一具無知無覺的身軀,但是此地隱隱有他的神魂之氣。 他就在此地。 玉清池心下想著,鬼帝之印應招而出。 他要施法召喚回師尊四散的神魂,還自己一個完整的洛云寰。 鬼帝之印在凡界之時已飲萬人鮮血,今日云海之上又吞噬千百修士的神魂,此刻正散發出陣陣灼目血光,在玉清池浩然磅礴的鬼力催動下不住地旋轉。 輪回之劫術法可再聚亡者神魂,卻要以萬人血rou神魂為引。如今萬人血rou神魂已備,玉清池咒法了然在胸,口中念念有詞,開始輪回之劫! 落楓只感萬道疾風從他耳邊掠過,不斷有黑色的鬼氛緊緊纏繞著絲絲縷縷看不見的神魂從四面八方匯集而來,聚在鬼印之下。 毫無由來的,落楓察覺到一絲莫名的心悸,仿佛有一道悠遠強大的力量縈繞在他的身邊,遠方有一個熟悉又飄渺的聲音輕輕喚著他,像是某種召喚。 就在落楓心念一動,差點就要失去意識隨著那道召喚而去之時,一道強有力的氣勁將他剝離而出。 玉清池的聲音在耳邊乍響:“穩住心神!你雖有實體,本質仍是靈體,別被鬼帝之印當作我師尊的魂魄一同吸納了。” 玉清池手中催動陣法,冷不丁一回手,卻見落楓的身影站立不穩,身形飄渺欲散,忍不住分心將他的神魂穩住,一邊張口提點落楓,一邊暗罵鬼帝之印胡亂行事,怎么連和他一起前來的落楓的魂魄也欲錯當師尊的神魂收集。 就在此時,鬼帝之印緩緩停了下來,在它之下,一顆由神魂纏繞而生的魂珠正浮在半空,發出晶瑩剔透的瑩瑩幽光。 玉清池擷下那枚魂珠,鄭重地捧在手中,像是捧著縹渺易碎的稀世珍寶。 “師尊,回來吧。”玉清池側身坐在洛云寰的床邊,捧著洛云寰神魂的手掌一翻,那枚小小魂珠好似被一股無形之力牽引著,從洛云寰額頭緩緩匯入他的身軀。 玉清池捉住洛云寰疊在身前的手,掌心張開,將其緊緊包裹在自己手掌之中,極盡耐心地感受著掌心冰涼的手逐漸恢復生機和溫度。 神魂歸來,洛云寰蒼白的面容開始緩緩覆上一層血色,被玉清池握在手心的手掌變得柔軟,帶著些微溫度,連同玉清池的心也一并變得溫暖而柔軟。 月影漸隱,長夜將盡。熹微的晨光攀上茫茫云海,織錦般的霞光從窗口映照進來,落在洛云寰吹彈可破的光潔肌膚上。 一夜已經過去,洛云寰的身軀雖已經有了氣息,但始終雙目緊閉,不見一絲醒轉的征兆。 是哪里出了問題嗎?玉清池心下忐忑,坐立難安。剛想召出鬼帝之印一探洛云寰狀況,忽聞晚楓林外傳來外人欲闖結界的警示之聲。 “當真是不知死活!”玉清池眸中寒光一閃,將洛云寰漸漸回復生機的手小心放好,黑袍一揚走出屋外。 晚楓林外圍,浩浩蕩蕩的云海天城修者駕馭靈寶,手持法器,懸停于半空之中,將晚楓林層層疊疊圍得水泄不通。其中不乏玉清池的故人,木蘭芳、笑千秋等云海天城四峰長老赫然在列。而眾人面前,為首之人竟是昨日就在玉清池眼前斃命的八卦峰長老風月! 玉清池長眸瞇起,盛氣凌人的眉毛揚起,似笑非笑道:“不愧是風月師伯,竟能在本帝尊眼皮底下詐死,倒是小看了你。” “你有空間錯位之術,焉知我沒有影形替死之法?”風月唇角一勾,似乎想露出一個云淡風輕的笑容,但他話語雖是輕松,聲音卻已顯頹敗之意,顯然雖未身死,仍內傷不輕。 “哦。”玉清池漫不經心應道,轉而面向木蘭芳等人,烏沉沉的眼眸不見半點漣漪,卻還恭恭敬敬一禮道:“玉清池見過幾位長老。” 木蘭芳目光一凝,似是欲言又止,還未待她開口,持劍長老笑千秋橫眉怒目,憤然怒斥道:“玉清池!果然是你這個孽障!昨日就是你打開鬼域裂隙降下噬天鬼火致我云海天城傷亡無數,就連代掌門橫簫也身死魂滅,你可認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