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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清池猛地抬頭,撞進洛云寰清闊的眼眸之中。 洛云寰眉心蹙起,神情微沉,面容在舞劍仙臺高懸在空中的數千顆靈珠之光的映照下仿若一碰就碎的美玉。 他的身上縈繞著來不及收回的駭人威壓和洶涌靈力。玉清池 微微愣了下,不敢置信道:“師尊,是你嗎?我是陰陽人鬼之子……對不起,瞞了你那么久,你還愿意……再來看我一眼……” 他的血脈之中流淌著鬼族之血,玉清池從小就明白。玉氏的禁招馭鬼秘術,開卷第一句話便已寫明此招僅有身負鬼族血脈之人方能修習。 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想著隱瞞身上的血脈和洛云寰進入云海天城呢? 玉清池想了想,大概是在十年前的玉府鬼宅之中。那時洛云寰也像今日這樣,身穿一襲雪白的衣裳,烏發半束,在陰風陣陣的鬼宅里蹲在他的面前。雪白衣擺迤邐鋪開,烏檀似的黑發在風中翻飛,散出陣陣冰雪般的冷洌香氣。 初見洛云寰的玉清池仿佛看見了九天神明。 下一刻,這位不染煙塵的神明朝他伸出手去,輕聲問他: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弟。 骯臟的鬼族之人也可以成為神明的弟子嗎? 玉清池仰著小小的腦袋,不安地看著他的神明。 時光流轉。 十年之后,他的神明再度出現在他的面前,他卻再也不敢仰起頭毫無畏懼地看著他。 十年前,他因貪戀照徹寒夜的溫暖光芒而選擇隱瞞自己體內流淌著鬼族之血,十年后,他骯臟卑微的血脈終是在洛云寰面前被毫無余地地剝開,一覽無遺。他以何面目再度面對將他拖出黑暗苦海,與他分享這人世燦爛陽光的神明呢? “師尊,你也是來殺我的嗎?”玉清池輕聲道:“我雖是人鬼之子,但從未動過害人之心,更未傷害過任何人,還請師尊信我。”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到了最后幾乎微不可聞:“隱瞞身份確實不對,弟子知罪。此生能識師尊,是弟子之幸,能喪于師尊之手,亦是弟子之幸……” 玉清池強撐著一口氣說完,仿佛耗盡了畢生所有的力量,垂下眼眸,再不敢看洛云寰一眼。 真是可笑啊。玉清池在心中苦笑,是誰方才心心念念想要再見他一面,如今人就在眼前,又是誰連看都不敢再看他一眼…… 耳畔一片寂靜。仿佛過去了很久,額邊忽而傳來微涼的指腹撫過的觸感。 洛云寰的手指將他鬢角被汗水浸濕的發絲輕輕挽至耳后,又掃過他的側臉停留在他身上下巴上。隨即,一雙手捧起他的臉,從對方流云廣袖間散發出熟悉的霜雪般的氣息令玉清池感到心安和留戀。 此生能夠死在師尊手中,亦是弟子之幸…… 玉清池被那雙手溫柔地捧著臉,終于大著膽子睜開雙眼,目光落在對方被清輝映照得有些蒼白的面容上。 只見洛云寰美玉般無瑕的臉上露出一個無奈的淺笑,搖著頭道:“既然人不是你殺的,為何認錯?” “師、師尊?”玉清池倏地睜大雙眼,不敢相信地直視洛云寰氤氳的眼眸:“你不怪我?” “我……”洛云寰剛想說著什么,忽然眉心緊皺,驟然起身反手化消身后忽如其來的兇猛氣勁。 “洛云寰,當著云海天城數萬弟子的面,你還想維護你那鬼族徒弟不成!”持劍長老笑千秋長劍出鞘,赫然指向洛云寰! “我并非一昧袒護,”洛云寰伸手護住身后徒弟,沉聲道:“此事緣由尚未厘清,不該如此草率誅殺玉清池。長老,給我幾天時間,讓我將城中真正的鬼修找出……” “一派胡言!”持劍怒喝道:“方才此子已然承認他身有鬼族血脈,這人不是他殺的還會有誰?洛云寰,你為了一個鬼族之人,不顧云海天城數萬弟子生命安危,你對得起焰昀仙尊傳你的掌門之位嗎?” “是啊師弟,我認為此事已經沒有再繼續調查的必要了。”風月上前一步,欲靠近洛云寰,卻見洛云寰護著玉清池急急退后。 “風月師兄,連你也不信我?”洛云寰沉聲問道,聲音不見喜怒,卻有難以言喻的失望。 “對不起,師弟。”風月嘆了口氣,無奈道:“我不想與你動手,但是此鬼族傷我八卦峰弟子性命,不誅殺難以何以慰藉亡靈?師弟,不要怪我!” 他話音剛落,忽然發難,手中折扇凌空一拋,從扇柄處“唰”地一下抽出一柄月白色長劍。 玉清池頭暈目眩,全身乏力,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都疼痛非常,但風月佩劍現世的那一刻,自己的靈脈中竟傳來強烈的感應,掉落在身側的天讖也在此時發出陣陣清鳴。 “這是?” “已有數年不曾見過風月師兄的裂穹劍出鞘了。”洛云寰嘆息道:“師兄真要對我苦苦相逼?” “我并非逼你,師弟,你昔日開鎮鬼大陣消耗極大,功體和靈力大損,如今的你遠非四長老的對手。”風月持著劍一步一步慢慢向洛云寰逼來,話語也不像往日那般閑適溫和,帶著些許令人不解的執拗和強勢:“收手吧師弟,交出你那徒弟,我定有辦法勸說其他長老不追究你的過錯。” 他逼近一步,洛云寰便護著玉清池退后一步。玉清池心念電轉,這才察覺出哪里不對。 是了!師尊昏睡半年,剛醒來沒有多久,別說靈力尚未恢復,就連身體都極為虛弱,那他方才是怎樣使出極招斬斷四長老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靈力枷鎖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