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農場家屬院日常 第53節
郝少東脫了上衣,露出后背,上頭各種傷口,一大片rou都是紫青色,不少地方還結了疤。王醫生看著覺得心酸,這些日子她給太多解放軍,志愿者同志處理傷口,每個人都是一身傷。 “同志,你們是從井原出來的?那兒現在咋樣了?”一邊處理著,她還不忘問問地震震中情況。 “哎。”曾志剛面對這么簡單一個問題,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好像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詞語或者一句話能簡單概括地震后那個城市的情況,“大家還在救援,還沒有放棄。” 雖然已經過去兩個月了,還有幸存者在苦苦搜尋自己的家人。 “辛苦了,真的辛苦了,哎。”王醫生說著,又想落淚。 看著面前的年輕醫生一臉愁容,幾個大老爺們一時無措,“你們才辛苦,剛剛聽劉醫生說你剛才在吃飯。” “這算什么,都習慣了。”王醫生分心跟他們說話,同時給郝少東纏上幾圈紗布。 “我們有個懷孕的醫生也在堅持奮斗嘞。” 郝少東抬手穿上衣服,聽到這話忍不住搭了一句話,“那確實辛苦,懷孕本來就遭罪,還要忙那么久。” “就是啊,而且她男人也來救震區救援了,人兩口子都挺不容易的。”王醫生想起陳葉云這些日子的辛苦。 “她男人也在震區啊?那說不定我們還碰到過。”許銘一聽這個陌生人和自己在同一個地方并肩戰斗過就倍感親切。 王醫生抬手示意下一個,郝少東起身讓了位置,曾志剛坐了下去。 “對,兩口子一前一后來救援的,結果她來了這邊一個多月才發現懷孕了,她男人現在還不知道呢。” “這要是知道了得高興壞了呀。”曾志剛腿上有傷,把褲腿往上卷了幾卷,露出受了傷的小腿,皮破了,猩紅的rou直接暴露在外面。 郝少東先包好了一個人出去透透氣,門診室里不時還傳出幾個說話的聲音,都被他拋在身后了。 王進步在后面提醒他,記得晚上九點出發。一起來的得一起回,救援也要原樣來原樣去。 這會兒剛好八點四十。 醫院空地上現在還搭著很多帳篷,傷者太多,里頭壓根住不下。 雖說是晚上了還是很多人行色匆匆,一旁有兩個穿著白大褂的同志在搬病床,他兩步走過去幫著一起抬,沒一會兒五張病床又支好了。 “謝謝啊,同志。” 郝少東擺擺手,又退回去,醫院門口的掛鐘上顯示八點五十了。 他站在大門口臺階上四處望望,胳膊上包著紗布吊起來的人,腿傷了拄著拐棍艱難走路的人,還有一個右腿小腿截肢的小姑娘。 她手里捏著兩個青色果子,努力往前走,結果一個不小心沒踩穩正好摔在郝少東跟前。 得虧他眼疾手快一把把人扶住,這才沒摔下去。 “沒事吧?”郝少東沒敢往小姑娘腿上看,看一眼難受,這孩子還那么小。 小姑娘很有禮貌,站直了身子后給他道了謝。 “謝謝叔叔。” 說完又要掙扎著往前走。 “你回病床嗎?” “不是,我住那兒。”小姑娘搖搖頭,轉身指著不遠處一個帳篷下的病床道。“我是想去給陳醫生送果子。” 陳醫生,郝少東對這三個字有些敏感,不過也就敏感了一瞬間,然后對這個跟自己媳婦兒同姓的陌生醫生生出一絲親切之意。 “送果子也不用這么著急,你回去休息著,托個人給你帶。” “不行的,陳醫生胃口不好得吃個果子才能吃下飯。” 沒成想她還挺執著,郝少東啞然失笑,“不然我去幫你送,怎么樣?” 小姑娘細細打量他一下,穿著一身綠軍裝,瞧著濃眉大眼的,應該不是壞人,“那你一定記得交給她。” 伸手接過兩個果子,郝少東給她敬個禮,“你放心,我肯定完成任務。” “嘻嘻嘻。”小姑娘聽他這么說話還樂了,一笑就露出兩個酒窩,大眼睛也亮亮的。 “陳醫生叫什么?現在在哪兒?” “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只知道叫陳醫生,她這會兒在3棟2樓值班,里面頭發最短的就是她。”小姑娘手指了指后面的一棟樓。 陳醫生,頭發最短,郝少東點點頭記下了,“行,我先送你回去。” 說完單手輕松抱起小姑娘幾步回到病床上。 “謝謝叔叔,你力氣真大。”看著要離開的郝少東,她伸手拽住他衣裳,“我叫夢夢,你記得告訴陳醫生,這兩個果子是夢夢送的。” 陳醫生會哄她睡覺給她拍背,說話也好聽,真像她娘,她很喜歡陳醫生。 “好,我肯定跟她說。” 陳葉云自打發現懷孕以來,就不自覺關注自己肚子,時不時得上手摸摸,雖然還察覺不出什么動靜,但是嘴角總是翹著的。 周醫生現在時刻都要提醒她按時吃飯,別給餓壞了,能吃的時候就多吃,以后肚子大了更辛苦。 “周醫生,我現在還覺得不真實,我肚子里真有個孩子了?”她輕柔的撫摸著自己肚子,總想著能感受到什么心靈感應,期盼孩子給她點回應。 “那還能有假?”周醫生未婚未育,能理解孕婦的高興和激動,不過瞧著陳葉云暈乎的傻模樣又覺得好笑,“你家郝連長啥時候回啊,你跟他說去。” “這我哪知道?”陳葉云收拾好醫用器具,端著托盤和周醫生一起往外走,“可能他們已經回去了,不過也可能還沒有走。” “那你回去就給他帶個好消息去,也是好事。”周醫生看著四處的傷者,嘆了口氣,“這么難的時候,難得有件喜事了。” “你先去休息吧,我把這兒收拾了就過來。” 周醫生點點頭出了屋子,只剩下陳葉云一人待在值班室。 她正等著人來接班,接了班就能回去休息了。 郝少東到了三棟二樓值班室,里面站著個穿白大褂的醫生,瞧著頭發挺短,他張口叫了句“陳醫生?” “你找陳醫生啊?她剛交班走了。”來接班的李醫生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高大男人。“剛走沒兩分鐘,你要找她出門往左走下樓應該能看見。” “行,謝謝醫生。” 郝少東給夢夢留下承諾一定得把任務完成,這會兒便往樓下趕,他步子大,幾步跨著就到了樓下,這片兒人不多,來來往往幾個人。 他四處看看,正好看到前方有個頭發短的醫生往走廊右邊拐了,估摸就是那人,他大步追了上去。 陳葉云走到樓梯口,正準備回宿舍休息,突然聽到身后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動靜不小,接著,她聽到有人喊了一聲。 “陳醫生。” 醫院里只有她一個人姓陳,因此這個稱呼專屬于她,她呆呆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因為這個聲音有些熟悉。 郝少東看著幾米遠的陳醫生背影,覺得有些眼熟,瞧著和自己媳婦兒有些像,不過再往上一看,人陳醫生搭在肩頭的兩條短辮子和陳葉云的大不一樣。 “陳醫生?”郝少東不知道人為什么沒回頭,只伸出手看著手里兩個果子說話,“有個叫夢夢的小姑娘讓我給你帶的果子,讓我一定交給你。” 前頭的人終于有了動靜,她緩緩轉了身,一張臉逐漸清晰地出現在郝少東面前。 那是一張對他而言十分熟悉的臉,柳葉彎眉他撫摸過,紅唇他親吻過,那雙眼睛,又大又亮,出現過不止一次他的影子。 兩人對視良久,郝少東張了張嘴,卻發不出半個字,他動了腿,想往前邁一步,卻發覺腿如千金重。 他從來沒有想過能在這里看見她。 陳葉云看著郝少東,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看地很仔細,她很怕這人哪里受傷了,或者哪里缺了一塊。 “你受傷沒?”陳葉云看著他,艱難吐出幾個字,聲音有些發顫,她正努力控制著,把心底的情緒壓下去。 郝少東搖搖頭,聽到熟悉的聲音,仿佛被定身的他突然活了過來,現在終于確定這不是夢,是真實的人站在自己面前。 “你還好不?”他一步步往前走,眼睛盯著陳葉云挪不開眼,他總覺得這人瘦了一圈。 仿佛要把人看穿似的,他沒問陳葉云怎么來的,來了多久,那些都不重要,兩個月的分別,見到了太多生離死別,此刻他紅了眼眶。 一把把人攬進懷里,結實的胳膊環著真真切切的人,呼吸間是獨屬于陳葉云的味道,是救援最艱難的時候讓他心里有個念想的味道,清新又溫暖,郝少東此刻只覺得滿足。 “這兒沒人,就抱一會兒。” 陳葉云臉皮薄,一向不喜歡在外頭有些親密舉動。 “嗯。”她回答地很輕,伸手環著他的腰,熟悉又陌生的感覺,頭靠在他胸膛,兩人緊貼著,此刻只覺得安心。 安靜的樓梯拐角,年輕的小兩口分別兩個月后終于見上了一面。 沒有人再說話,這時候語言太過蒼白,任何話語都沒有一個擁抱更能表達思念,訴說愛意。 晚上九點,綠皮大卡車又要出發了,郝少東和陳葉云重逢不到五分鐘,就要再次面臨分別。 兩人松了手。 “我得走了。”郝少東說著話從兜里掏出那個紅色綢子頭繩,上頭還是有洗不掉的印記,不知道在哪里磕了碰了,“本來準備七夕那天送你的,結果......我揣了它兩個月,這回我總得送出去了。” 陳葉云拿過他掌心躺著的頭繩,飽經風霜,有些殘有些破,不過,真好看。 “很好看,我很喜歡。”陳葉云纖細的手指反復摩挲著頭繩,又攏了攏被勾出來的絲,想給塞回去。 她把紅色頭繩綁到自己現在的小辮子上,因為頭發短就編了兩小截,大概一指寬,瞧著還有些俏皮。 烏黑的發尾有個紅色的頭繩,配起來正正好。 “好看不?”陳葉云眼睛亮亮的,露出個甜甜的笑,問他。 “好看。”郝少東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辮子,又往下滑摸了摸頭繩,“很好看。” “我得走了。”還差一分鐘就到九點,郝少東又緊緊把人箍進懷里,親了一口她的臉頰,冒頭的胡茬扎著她柔軟的臉,“照顧好自己。” 下一秒就放開了她。 “嗯,你回去跟大軍和玲玲說,我月底就回來了。”陳葉云看著他,眼睛濕漉漉的,最后說了一句,“等我回來。” 郝少東又走了,最后一分鐘往外趕,陳葉云看著人離開之后,眼淚才一個勁兒的往外掉,一顆一顆像斷了線的珠子。 她背過身靠著墻,用手不停擦著濕了的臉頰,小聲抽泣著,剛剛和男人抱在一起時,她摸到他后背的紗布,很大一片...... 回到宿舍,周醫生正靠著墻頭休息,聽到屋門吱呀響才緩緩睜開眼,“回來啦?” 她掃了陳葉云一眼,看到她辮子上突然出現個紅頭繩,前頭還沒有呢,“你這一會兒功夫怎么變出個紅頭繩?” 等人走近一看,頭繩還不像新的,破破舊舊。 “周醫生,好看嗎?”陳葉云獻寶似的拿起辮子把頭繩給她看,這些日子難得有個笑模樣。 “臭美!”周醫生一把把人推回床上,“快休息了,你現在可是有身子的人,多注意。” 她看到陳葉云眼眶泛紅,不知道是不是躲起來偷偷哭了,周醫生一向不習慣安慰人,只得催她趕緊睡覺。 睡覺了就能忘了那些不開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