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鯨 第62節
陳碩沒什么反應,夾了塊魚rou放進嘴里,腮幫動了兩下,將魚rou吞入喉嚨。 片刻后,陳碩抬眸沉默不語盯住孟黎那張幸災樂禍的臉,嗓音低沉問:“讓他長點教訓,吃吃苦有錯?” 孟黎搖頭,嗓音格外嬌俏、柔軟,跟上好的絲綢似的,手感順滑、柔和,又透著股高級質感:“沒有啊,我這不是夸你呢嘛。” 陳碩抬眸瞧了兩眼面前表里不一的女人,吃完最后一口飯,沒什么情緒地站起身收拾碗筷。 孟黎看他一言不發,撇撇嘴,滿臉無趣。 廚房里,水流嘩啦啦沖著,陳碩站在洗碗池前洗手,孟黎靠在灶臺盯著陳碩不放。 桌上兩瓶啤酒已經空了,孟黎又去冰箱里拿了瓶新的,瓶蓋一開,她握著酒瓶小口小口喝著。 烏蘇酒酒性烈,灌進喉嚨格外辛辣、刺激,像春日烈火熊熊燃燒,又帶著一股子生機。 喝酒時,孟黎的目光一直鎖在眼前的男人身上,看他半躬著腰,手臂肌rou隨著洗碗的動作時不時鼓動一下。 側臉線條流暢,下顎線緊繃,嘴里咬著半明半滅的煙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抽著,渾身充斥著一股子慵懶味、痞氣。 孟黎望著人,意識到一個事—— 她愛烈酒、愛辣煙,更愛眼前這個比煙酒更撩人、性感的男人。 第46章 碗洗完, 陳碩催促孟黎趕緊去睡。 孟黎不肯,人窩在大廳沙發,懷里摟著抱枕, 低頭有一搭沒一搭地玩手機。 陳碩坐在前臺,不停按鍵盤,搜查劉奇的資料。 換了好幾個搜索引擎都沒找到他一點蹤跡,陳碩臉色越來越黑,到最后繃著臉, 咬著后槽牙,盯著墻上的時鐘不動。 盯了足足三分鐘沒移開眼,孟黎雖然在玩手機, 但是注意力一直放在陳碩身上, 見他神情晦澀、臉色陰沉, 擺明心情不爽。 孟黎看了兩眼,擱下手機, 起身走到前臺,扣指敲敲桌面,出聲呼喚:“陳碩。” 陳碩收回眼,視線輕且淡地落在孟黎臉上, 眼神里的陰沉消散得一干二凈,他動了動臉部肌rou, 扯動嘴唇:“嗯?” 孟黎趴在前臺, 臉靠向陳碩, “你怎么了?” 陳碩撿起桌上的煙盒,咬了根在嘴里, 點燃煙, 人癱坐在椅子里, 邊抽邊淡然否認:“沒事。” “我還以為——” 孟黎話未說完,陳碩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來,陳碩瞧見來電人是誰,立馬站起身,神色緊張地推開椅子走出大廳。 走到院子,陳碩摁下接聽,率先出聲:“周叔?” 電話那端,周華榮端著槍,坐在一棵大樹下,盯著癱死在地上,四肢被利刃割開,頭頂留出兩個空蕩蕩的、駭人的血窟窿,尸體腹部還用血寫著“死”字的麋鹿,眼眶紅得快要滴血,他攥緊手里的槍,從牙齒縫里憋出幾個字:“又有兩頭鹿被剝了角。” “血還是新鮮的,那人肯定沒走遠,你趕緊追。應該是左撇子,用刀的手法看起來挺怪,跟正常人不大一樣。” “還有,據點也被破壞了。我現在回去收拾東西重新找據點,你去查一下最近的游客有誰是左撇子。” 陳碩腦子里忽然冒出劉奇的臉,他咬緊過濾煙嘴,喉嚨深處溢出一聲冷笑:“是不是早上的事?” 周華榮頓了半秒,沉重問:“見過人?” 陳碩凝視著遠處深黑的天,開口:“沒猜錯的話,應該見過。” 周華榮快要咬碎牙,啐了口口水,咬牙道:“不管是不是,趕緊找人。要找錯我負責。” 陳碩嗯了聲,喉結滾動:“剛走兩小時,我馬上去追。” 掛斷電話,陳碩給徐茂打了個電話,讓他過來看店。 交代完,陳碩隨便收拾兩樣東西,拿上車鑰匙準備出發。 孟黎看他急色匆匆走進來,換完衣服就要走,孟黎想都沒想追了上去。 嘭的一聲,面包車門合上,陳碩扯上安全帶,插好鑰匙準備出發。 剛要踩油門,副駕駛忽然冒出一個人頭。 只見孟黎飛快拉開副駕駛門,一溜煙地坐上去,然后扣住安全帶,手握住車門把手,一言不發盯著陳碩,一副“他去哪兒她就跟到哪兒”的姿態。 陳碩咬咬后槽牙,目光落在孟黎臉上,提醒:“孟黎,下車。” “不下。” “我他媽是去追人,不是玩兒。” “哦,我也去追人。” 見勸不動孟黎,陳碩深深吸了一口氣,扯動臉部肌rou,沉聲道:“別亂來,一切聽我指揮,行?” 孟黎眨眨眼,伸出四根手指發誓:“絕對不打擾你任何行動。” 陳碩趕時間,孟黎發完誓,陳碩猛踩油門,橫沖直撞往前開。 劉奇往西坪的方向走,陳碩在去往西坪和文縣的分叉口賭了把,最終選擇往西坪方向走。 西川到西坪路程五個小時,劉奇先走兩小時,陳碩必須得在他到西坪前找到人。 一路陳碩開得很快,一破爛面包車開出了寶馬的架勢,孟黎坐在副駕,即便扣著安全帶也時不時被顛動幾下,有兩次差點顛撞到腦袋。 陳碩全身緊繃,手握著方向盤,手臂肌rou線條鼓動成幾條直線,脖子處冒了兩條青筋,面部冷硬如石,整個人陰惻惻的,看起來格外嚇人。 孟黎全程不敢多說話,她咬著唇瓣,抓著安全帶,時不時瞄一眼陳碩。 開到半路,陳碩將手機扔給孟黎,低聲叫她:“給劉奇打電話,看他接不接。” 孟黎撿起砸在大腿的手機,解了鎖,堵不停翻找聯系人,翻到頭都沒看見劉奇的電話號碼,“沒他的電話。” 陳碩偏頭望了眼低頭擺弄手機的孟黎,出聲:“你打,我說。” 孟黎哦了聲,按下一個“1”,等待陳碩報數字。 陳碩腦子里回顧一圈,準確說出幾個數字:“138*****5939。” 按下號碼,孟黎在陳碩的注視下緩緩撥出去。 嘟、嘟、嘟—— 每響一聲,孟黎的心臟就緊一分。 響到最后,傳出一道機械的女聲:【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號碼是空號……】 孟黎開的免提,這道機械女聲在空蕩的車廂不停回蕩。 陳碩猛拍兩下方向盤,嘴里忽然咒罵一聲。 孟黎摁斷電話,看向陳碩的眼神里露出兩分了然,她抿了抿嘴唇,干巴巴問一句:“劉奇也是盜獵團伙的成員?” 陳碩沉默不語,他布滿青筋的手死死握住方向盤,好半晌才冒出一句話:“我就不該放他走。” 簡短七個字,生生道出了陳碩的憤怒、后悔,以及發自肺腑的愧疚。 即便沒有親眼瞧見那場面,周華榮幾句話還是勾勒出了森林里發生的殘忍、兇殘。 生命從來不分高低貴賤,人與動物的命同樣重要。 在陳碩看來,他的命遠不比它們值錢。 孟黎頓了頓,忍不住開口:“我之前就覺得他不是個好人。” “不過就算你今晚攔住他也不見得能找出什么證據,他這種人肯定不會輕易就范。” 說到這,孟黎給出一個結論:“他很狡猾,能單身匹馬來西川,肯定留有后路,或者說有這自信,你抓不到他。” 孟黎的話字字句句插在陳碩胸口,他滑動兩下喉結,艱難承認這個事實:“孟黎,知道跟做到是兩回事。” “你說得對,就算他現在站在我面前,我沒有證據,依舊惜抓不了他。” 說到這,陳碩闔了闔眼皮,牙齒縫里憋出幾個字:“兩頭,又死了兩頭鹿。” 孟黎忽然不知道說什么安慰陳碩,她舔了舔嘴唇,手指貼在膝蓋,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裙子布料。 面包車里一片寂靜,只剩陳碩的一股怒氣四處躥動。 夜色深沉無邊,鄉道沒什么車,只面包車車燈發出微弱的光芒,在夜色里如螢火般渺小、忽略不計。 孟黎坐在車里,目光落在旁邊面部冷硬的男人身上,覺得他飽經滄桑,身負重任,卻從不肯埋怨世道不公。 這樣生硬且有味道的男人如何不值得她欣賞。 前方有段路道路維修,所有車輛需要繞道而行五公里。 繞道的那條路是土路,泥巴深陷,地面坑洼不平,天不隨愿,走到半路,忽然下起雷陣雨,雨點如冰雹噼里啪啦砸在車頂、車窗。 本就坑洼不平的土路經過雨水的泡騰,滿是泥濘,開到一個大水坑,面包車輪胎陷落在水坑怎么也爬不出去。 雨還下個不停,霧氣遮擋,昏黃燈光模糊不清,前方像吃人的黑洞,看著格外滲人。 水坑漫過車輪,徹底熄火。 陳碩咒罵一聲,打開車門,下車查看情況。 車門剛打開,陳碩便淋透全身,頭發絲上的水滴在臉上,整張臉都浸泡在狼狽里。 左后輪陷得最深,陳碩嘗試性地推了兩下,壓根兒沒什么動靜。 他手撐在車門,繞著車轉了一圈,最后停在車屁股。 雨水嘩啦啦砸在他身上,旁邊的樹葉被雨水砸得噼里啪啦響,葉片唰唰抖動,將水滴全彈在地上。 得好幾個人推才能推出去,陳碩找了幾塊石頭墊在后輪附近,想要試試看能不能沖出去。 孟黎看陳碩遲遲沒進來,她也跟著推開車門,冒著雨走出去看陳碩。 陳碩剛找回一塊石頭,看孟黎淋在雨里,陳碩大聲喊她:“車里待著,外面雨大,別出來。” 孟黎不聽,拖鞋踩在滑膩的泥土里,扯著濕透的、貼在大腿的裙擺艱難走向陳碩。 陳碩看著人,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嘴里咒罵:“孟黎,你瘋了。” 孟黎不理會陳碩的黑臉,放下裙擺,脫掉鞋子赤腳踩在水坑里,跟他一起找石塊:“還需要多少石頭?我幫你一起找。” 陳碩低頭掃視幾眼孟黎白皙,細嫩的腳指頭,咬牙拒絕:“不用你找,趕緊回車里坐著。” 孟黎定定看他一眼,轉頭扎入黑暗中,去馬路附近搬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