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鯨 第50節
飯館老板娘聽到動靜,以為他們幾個在打架,急忙出來勸架。 得知孟黎被燙傷,老板娘立馬從洗漱間里取了支牙膏遞給孟黎,“姑娘趕緊涂在被燙的地方,去火。” 孟黎接過牙膏,轉背撈了根板凳坐下,擰開牙膏蓋,擠出白條條的牙膏,一點一點涂在傷口。 另外四人看孟黎安安靜靜坐在不遠處擦牙膏,除了翁思怡,其余三人面面相覷,都有些尷尬。 孟黎很平靜,平靜到讓人想不到她才是那個受害者。 電話還沒掛斷,等眾人安靜后,陳碩低沉的嗓音緩緩溢出屏幕,回蕩在整個飯館:“孟黎,傷怎么樣了?” 孟黎這才想起電話還沒掛,手機被她扔在了桌角,聽到陳碩說話,孟黎朝何越澤看了眼,何越澤秒懂,主動將手機遞給孟黎。 拿過電話,孟黎將牙膏擱在板凳,手撐著桌沿,手機貼在耳邊,低頭盯著被踩得锃亮、光滑的水泥地面,輕輕開口:“沒什么大事,涂了牙膏好多了。” 陳碩頓了半秒,低聲交代她:“我馬上過來,等我幾分鐘。” 孟黎輕輕嗯了聲。 電話掛斷,孟黎將手機遞給何越澤,抬頭看他一眼,嘴里說了聲謝謝。 何越澤長相偏清秀,戴著一副銀絲邊眼鏡,留著短碎發,穿白襯衣黑牛仔褲,一股子書生氣,可能因為學法的緣故,身上多了幾分正氣。 孟黎對這樣的男孩子不大感冒,她喜歡陳碩那樣的糙漢子。 這樣的人性格直爽、坦誠,做事負責、有分寸,交朋友沒有架子,什么形形色色的人都能處成朋友。 最重要的一點是他身材好,八塊腹肌、渾身都是肌rou,不像現在很多男孩子弱不禁風,比女孩子還要嬌氣。 何越澤被孟黎謝得窘迫,他局促地摸了摸鼻梁,小心翼翼問:“孟黎姐,今天確實對不住你。待會我陪你去醫院看看?醫藥費什么的我出。” 孟黎目光緩緩落在角落里坐著的翁思怡身上,看她低著頭,縮著肩膀在不停發消息,孟黎嘴角扯了扯,拒絕:“不用。” “就算負責,也應該是她負責。” 孟黎瞇著眼,矛頭直指試圖蒙混過去的翁思怡。 她語氣很輕很淡,可話里話外的不罷休都讓在坐的幾個聽出了一個意思—— 這事沒那么容易過去,她并不好惹。 翁思怡在給她爸發短信,發到一半,聽到孟黎似威脅又似提醒的話,翁思怡打字的手指一滯。 翁思怡的猜測沒錯,孟黎確實不會息事寧人。 要是之前,她或許會直接上前給翁思怡兩巴掌,但是現在,她沒那么不顧后果。 尤其是在陳碩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讓她不要惹事后,她開始收斂自己的脾氣,開始反思她之前的行為有多糟糕,開始學會用陳碩的方式對待人。 思緒到這,孟黎回想一番陳碩之前的種種處事,抬起食指,指著翁思怡說:“你,給我道歉。” 這下,目標明確,毫不猶豫。 翁思怡被孟黎公然指出,臉上的表情有些難看,她咬著嘴唇,抬頭想跟孟黎理論幾句。 誰知抬頭就見門口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沒著急進來,而是站在門口,眼神淡漠、沒什么情緒地盯著她。 翁思怡嘴巴忽然張不開,像被膠水粘住似的,粘膩、撕扯不開。 孟黎久久沒等到道歉,她挑了挑眉,扔下手里的紙團,站起身不緊不慢走到翁思怡身邊,“道不道歉?” “不道歉,那我就你對我的方式還你。” 孟黎撿起桌上的勺子,舀了一勺湯,杏眼平靜、沒有起伏地盯著翁思怡那張神色慌張的臉。 翁思怡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她攥著衣角,出聲狡辯:“我又不是故意的,我——” 孟黎看著那張詭辯的嘴臉,忽然覺得反胃,跟這樣的人確實沒必要計較。 她嫌棄地放下勺子,準備離開,剛要轉身就聽陳碩在背后輕描淡寫說了句:“孟黎,潑回去。” 孟黎聽到陳碩的嗓音,臉上露出意外,她回頭,一眼撞進陳碩漆黑、深邃的眼。 他扒拉開玻璃門,大步走進飯館,走到飯桌前,他站在翁思怡斜對面,將她從頭到底掃視一遍,最后冷著臉問孟黎:“她潑的?” 孟黎看陳碩繃著下顎線,整個人渾身充斥著一股子陰惻惻的氣息,孟黎抿了兩下嘴唇,沒回答。 沉默就是答案。 陳碩其實不用再確認,畢竟剛剛在電話里已經聽得清清楚楚。 陳碩將目光轉移到翁思怡臉上,嘴里輕飄飄、沒什么溫度問:“故意的?” “不……不是。” 陳碩掀了下眼皮,神色寡淡地看向翁思怡:“道個歉很難?” 他眼神像一把刀、一個有重量的物件,視線落在翁思怡身上時,翁思怡只覺肩膀被壓得很低很低,最后連頭都抬不起。 她緊張地攥緊板凳邊緣,臉上露出驚慌:“沒有,我本來是要——” 話還沒說完,陳碩冷著臉打斷她:“誰要聽你狡辯,我要你道歉。” 翁思怡嚇得肩膀一顫,臉色煞白。 何越澤三人也被陳碩唬住,各自站在一邊,面色漲紅地看著陳碩。 到底是學生,沒經歷什么風雨,一點事都會放大,陳碩就這么輕描淡寫問候兩句,翁思怡便嚇得眼淚在眼眶打轉,望向陳碩的眼里充滿委屈、驚恐。 到最后,翁思怡在陳碩的眼神壓迫下,緩緩站起身,同孟黎不情不愿說了句對不起。 孟黎沒想再計較,她垂了垂眼準備到此為止。 結果放不下的反而成了陳碩,他垂眸凝視兩眼孟黎裸/露在外的小腿,瞥見小腿被燙的地方已經起了水泡,有的泡被戳破在流膿,有的泡鼓得很漲,看著格外嚇人,還有的一片通紅。 陳碩舌尖抵了抵腮幫,眼神深且重地掃向翁思怡低垂的后腦勺,他輕輕嘶了聲,繼續追問:“你覺得你這聲對不起很高貴,誰都得接受?” “怎么道歉還需要我教你?” “你擺個不情不愿的臉給誰看?” 翁思怡眼淚忽然控制不住地掉下來,跟雨點似的,一顆一顆滾出眼眶,順著臉頰大顆小顆往下掉。 剛開始還能克制住呼吸聲、哭聲,到最后動靜越來越大,哭到抽噎、肩膀顫抖。 孟黎麻煩,伸手扯了扯陳碩的衣袖,出聲勸他:“陳碩,到此為止。” “既然不是真心道歉,那這聲道歉對我來說也沒用。到底是你的客人,你多少注意點。” 陳碩有些意外,他偏頭神色不明地掃向孟黎,見她蹙著眉,面上有些無語,似乎不想再理這事。 沉默片刻,陳碩盯著孟黎白皙的面龐,問她:“認真的?” “嗯?” “真算了?” 孟黎搖搖頭,表示不再計較:“算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陳碩點頭,示意孟黎先出去:“行,你先出去等我,我跟老板說兩句話就走。” “門口那輛面包車是我的,里面帶了充電寶,你把手機電充好。燙傷藥在副駕駛座,你自己先涂一下,我待會出來。” 孟黎也不愿意再待下去,聽陳碩這么一說,孟黎撿起包,轉身走出飯館。 飯館內只剩何越澤四個和陳碩,何越澤、鐘瑤坐一塊,魏凱在陳碩進門前站到了翁思怡背后,只是陳碩氣場過于強大,魏凱一直沒找到機會幫忙。 等孟黎走出飯館,陳碩從兜里掏出阿詩瑪,指尖掀開煙盒蓋,垂低下巴咬了根在嘴里。 接著,他又從另一個口袋撈出給一個瑩綠色塑料殼打火機,捧著手,吧嗒一聲點燃煙。 他抽了兩口煙,目光淡漠、森然地落在翁思怡頭頂,看她還在掉眼淚,陳碩皺了皺眉,有些好笑:“哭什么?還有臉哭,自己做過什么自己不清楚?” 翁思怡被陳碩一而再再而三地指責,一口氣憋在心頭忽然控制不住地發出來,她紅著眼瞪向陳碩,大聲反問:“我做什么了。” 陳碩冷冷看她一眼,伸出手:“紙條,還給我。” 翁思怡本來還想魚死網破,聞言臉上露出一抹驚慌,她攥著衣袖,急聲否認:“什么紙條?我不知道。” 陳碩嗤笑一聲,聲音冷如山上的雪水:“需要我給你回憶回憶?” “孟黎出門貼的那張紙條不是你拿的?趁我還能好好跟你說話,還給我,否則——” 后半句陳碩沒說完,可翁思怡在內的幾個人都聽懂了他的意思。 在陳碩的地盤鬧事,無異于是自討苦吃,他隨便做點手腳,他們幾個都能到處吃虧,嚴重點可能連西川都出不去,更別提安然無恙離開。 何越澤最先反應過來,他黑著臉催促翁思怡:“翁思怡你到底拿沒拿,拿了快拿出來。你一個人作死,別禍害我們三個。” 鐘瑤現在對翁思怡很無語,她皺皺眉,跟著勸說:“對啊思怡,拿別人東西不好吧。不管什么,你既然拿了,都該還回去。” “翁思怡,你今天不還東西,你覺得我們能安然出去玩兒?當然,你非要作死,我們不會管你。” “你要是不愿意給,那我們自己先走了,你自己隨便吧。” 何越澤火氣很大,連續幾次都是因為翁思怡惹事,要不是看在她是女生的份上,他早罵人了。 眼見幾個人要走,又看陳碩擺明不打算罷休的模樣,翁思怡表情有些慌,她咽了咽口水,從兜里取出一張被揉得皺巴巴的字條遞給陳碩。 陳碩接過紙條,垂眼瞧著被揉得破碎、褶皺的字條,低頭慢慢展開。 瞥見孟黎留的消息,陳碩將字條揣兜里,睜眼似笑非笑看向惴惴不安的翁思怡,“我要是沒查監控,還不知道她給我留了字條。” “翁思怡是嗎,你該慶幸她沒出什么事兒。她要什么好歹,你吃不了兜著走。” “老子要知道你們這么麻煩,壓根兒不會接待。我不管你們在這邊玩幾天,最遲明天給我滾。” 警告完,陳碩冷冷瞪了眼翁思怡,轉身走出飯館。 — 嘭的一聲,駕駛座車門關閉,陳碩鉆進車里,扣上安全帶,擰動車鑰匙,踩油門往山上開。 孟黎靠坐在副駕睡覺,聽到動靜,她睜開眼掃向駕駛座的陳碩,看他繃著臉、冷著眼,面無表情地轉動方向盤,孟黎動了動嘴唇:“你怎么了?” 陳碩看她一眼,否認:“沒事。” 孟黎見他不愿說,淡淡哦了聲,繼續癱在坐墊里漫無目的地看著前方一晃而過的景色。 過了幾分鐘,孟黎抓了抓安全帶,扭頭問陳碩:“今天怎么開面包車不開摩托車?” 陳碩目視前方,踩著油門回她:“待會有雨。” “這面包車是你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