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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是任昭遠嗎?” 一句話而已。 可他還是能隔著手機,在第一時間分辨。 人總是渴望自己得不到的東西。 越是知道自己注定沒有, 渴望就越是侵蝕滋蔓。 哪怕在日復日年復年的自我催眠里遮覆出平整無異的表象,可地面以下的塌陷隨著時間越腐越深, 某天一個石子從天而降, 正中紅心。 嘩。 枯葉薄土輕易崩坍, 偌大空缺驟然呈現。 將落的日頭未收斂熾熱,照在任昭遠身上,生出一層汗。 mama問了他現在的居住地址,問方不方便過來見面。 任昭遠回來得很快, 車子沒開進車庫, 就在路邊。 他明明已經不是二十剛出頭的年紀,一歲歲一步步走到現在,可等父母真的出現在視線里, 三十三歲的他似乎也沒有好過從前。 “爸,媽。” 還是變了很多, 他聲音平穩, 舉止得體,沒有目光灼灼, 沒有滿心期待, 不至于讓他們流露出愧疚或不自在。 “不用換鞋,”任昭遠抬手示意客廳的沙發,“這邊坐,我去泡茶。” “我們說幾句話就走,不要麻煩了。” 任昭遠輕輕點頭,始終帶著禮貌笑意:“那就清水吧。” 兩杯溫水隨著道謝分別被雙手接過,正要說什么,門口傳來開鎖成功的一聲電子音。 譚錚進門看見齊齊朝自己看過來的三個人動作頓了下,任昭遠沒給他發消息,他以為要在舅舅家吃晚飯,沒多問就回來了。 外面看見車才知道任昭遠在家。 任昭遠皮膚泛著被太陽長時間曬過的紅,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在太陽下待久了。大概缺水的緣故,嘴唇有點干。 另外兩位,大概六十歲上下,鬢發整潔,衣服規整,都戴著一副相似的古銅色邊框眼鏡。 任昭遠的眉眼像他mama,骨相像他爸爸。 不過眉眼更濃,骨相更優。 根本不用任昭遠多介紹什么。 除去面容的幾分相似,兩人身上難以細說的氣質與任昭遠曾經告訴他的完全吻合。 人的氣質是玄妙又切實的東西,外貌、衣著都只能增減零星,只有年月積累、日常瑣碎,才能堆砌出一個人骨子里的特質。 他們一看就是學術淵博不染銅臭的知識分子。 “這是我愛人,譚錚,”任昭遠還沒坐下,對譚錚說,“這是我爸媽。” 任昭遠父母不約而同起身同譚錚打招呼,譚錚顧不上換鞋,大步過來伸手和他們一一交握:“伯父好,伯母好,我是譚錚。” “你們,”任母知道現在同性婚姻已經合法許久,問,“已經結婚了嗎?” 任昭遠說:“還沒有。” 譚錚新端了一杯水過來放在任昭遠面前,挨在他旁邊坐下。 任父遲疑幾秒,沒有說讓譚錚回避的話,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紙片,直奔正題:“我們過來是因為一段時間前有人大費周章找我們兩個,很多單位都聽說了消息,找我們的人留下了姓名和聯系方式。傳話的年輕人在網絡上搜索過,說這個人以前是你..” 對同性婚姻這件事,任父感覺不大,既不欣喜也不抵觸,但直白說出一個男人是另一個男人的丈夫,于他而言還是有不小的難度。 “是,我和他離婚了,”任昭遠聽到網絡上幾個字下意識想到持續至今還沒偃息的討論和傳言,“他做了背叛婚姻的事,我去年正式離婚,是今年和譚錚在一起的。” 任母說:“他找了我們一段時間,驚動許多人。我們不方便直接聯系他,猜測他找我們可能是因為你,恰巧這次有時間來到S城,便想問一問找我們的緣由。” 任昭遠眼睫垂落半秒,神色未變:“可能他誤會我想找到你們,抱歉,給你們造成困擾了,我會盡快聯系他停止。” “那就好,”任父眉心因為長年擰緊留下深深的印記,即便神情平常也顯出些嚴肅意味,“給你的號碼一直可以打通,如果你遇見無法解決必須我們幫助的難題可以電話留言。你還存著嗎?” 任昭遠說:“存著。” “好,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們就不多打擾了。” 送出門時,任父任母在門外對他們說「留步」,任昭遠就沒再送,站在門里微微笑著說了「再見」。 看不見背影后任昭遠把門關上,回頭看見譚錚笑了笑:“早上還說著急見公婆,下午就見到了。” 譚錚往前一步把他嚴嚴實實圈進懷里抱住,沉默一會兒才嘆了口氣,說:“你別笑了。” “沒事啊,”任昭遠拍拍譚錚,“你抱太緊了,有點悶。” 譚錚沒松。 “真的沒事,我又不是第一次見他們,心里有數。” 譚錚不信。 他一個字都不信。 任昭遠一直表現得平淡,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像是多自然多不在意。 可落在譚錚眼里全是不必細查的痕跡。 只說離婚的事,任昭遠何曾在誰面前主動解釋過? 就連被造謠時都沒有,因為譚錚才發了一份句句字字以譚錚為重的聲明。 可剛剛任父任母根本沒有問,甚至沒有正面提及。 而任昭遠解釋了,他們卻并不在意。 任昭遠唯獨怕被他們誤解,而他們不在意任昭遠是否離婚、為什么離婚,也不在意任昭遠曾經被背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