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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去叫廖大夫,兒子緩一緩就好。” 大太太還是不放心,連喚秋月進門,細問涂丹近日的身體狀況。 第25章 世子(九) 廖大夫是江陵城出了名的妙手回春,涂丹這風寒自然不在話下。只是肺腑之病易治,從娘胎里帶出來的先天不足卻難以根治。 秋月誠惶誠恐的答話,大太太聽完用錦帕擦了擦眼角,“苦了我兒了,侯爺怎如此狠心,將你一人扔在柴桑那個鄉下地方。” 涂丹撫著胸口輕喘,聞言露出苦笑,“母親哪里的話,都是兒子命不好。” 大太太又問了幾句,眼看巳時已過,便起身溫聲道,“你祖母昨夜里還跟我提起過你,你今已身體大好,便同我去看看你祖母吧。” 涂丹的祖母,出自江南大族閔家,嫁入江陵后改稱閔氏。涂元慶襲侯爵位后,宮中來圣旨,將閔氏冊為命婦,她便成了老太君。 老太君老了,老年多病,臉色灰暗,連花白的頭發都稀疏起來。 涂丹看著拔步床上年邁的祖母,心里澀的厲害。 紗帳垂掛在兩側,老太君目光混濁的躺在床上,身上只蓋了張繡花被子。涂丹看到她的手,青筋突起,指甲微黃,滿是裂口。 大太太將屋里的婢女退下去,只留下兩個伺候老太君慣了的大丫頭。 “母親,媳婦來看您來了。”她上前兩步,坐到床頭的繡墩上。 滿屋刺鼻的藥味,涂丹卻從中聞到了朽木死灰的味道。如那些去柴桑接他的侍從所言,老太君時日無多了。 “您看,是誰來了”大太太將涂丹喚過來,“前幾日您還一直念著,說丹兒回了也沒人跟您說一聲,是媳婦的錯,想著丹兒舊疾復發需要靜養,您又身體不適,怕傳了病氣,這才沒讓他過來跟您請安。” 涂丹紅著眼眶上前請安,“祖母,丹兒不孝,讓您憂心了。” 老太君原本混濁的眼瞬間清明起來,一雙蒼老的手微顫顫抬起,“丹兒我的丹兒” “祖母”涂丹撲過去,聲音哽咽。 在柴桑的十多年,除了涂元慶外,也就只有老太君閔氏來看他了。只是人老多病,柴桑又遠,老太君漸漸力不從心,別說去柴桑看他,連府中大權都給大太太葉氏攬了過去。 “好丹兒,祖母又見著你了。” 自那日涂丹去見了老太君閔氏,不知是老人心中歡喜還是回光返照,身體卻是逐漸的好了起來,這幾日連床都能下了。 涂丹在婢女的伺候下喝完藥,又一日去東院給大太太請安。 立夏的天氣炎熱,日光獵獵,幾束光影穿過微微卷起的竹簾,落在光滑照人的游廊地板上。簾影微晃,落在涂丹的衣擺上,有些斑駁陸離。 涂丹生來畏寒,即便身處日光下,也如深秋寒冬一般。 紫藤花影,游廊花架。 大太太坐在圓桌旁,正同屋里的幾個婢女溫聲說話,“記得拿些謝禮登門,免教左鄰右舍說我們候府不知禮數。” 婢女畢恭畢敬,“是。” 涂丹掀開珠簾走進去,似沒有看見婢女中的春花秋月,“兒子給母親請安。” “丹兒來了快快過來,桌上這些藥材,都是巡儉司的斐大人送來的。” 斐大人涂丹一愣。 云絮點點,霞光淡淡。 立夏方過不久,又即將迎來深秋。 木槿花開,紫薇花伴,金色的桂花隨風紛落,像四月纏綿的雨。 金桂的香氣撲鼻,涂丹站在街角桂花樹下,任由點點細花落在他烏發云衣上。秋月打著傘,替他遮擋些許金色,像個沉默的奴仆一般站在他身后。 涂丹又一次來到了巡儉司衙門口,跟上次一樣,也是來向救命恩人致謝。只是他這次什么也沒帶,只臂上搭了件朱色的衣裳。朱衣上繡著金線,紋路精致貴氣,跟它的主人一樣透著琢磨不透的冷意。 身后街道黛瓦白墻,人頭攢動。 秋月緊張道,“公子,說不定斐大人不在里頭。” 他們主仆站在街角,等了斐夙許久。 涂丹緊了緊臂上的朱衣,沒有說話。他從大太太那里聽說了斐夙的許多事,件件樁樁,叫人不知所措。 冷血,狠辣,工于心計,沒有哪怕一個好詞,這是江陵城人眼中的斐夙。涂丹捏著朱衣袖角,心亂如麻。 霞色映在朱門上,幾點光影斑駁在地。 斐夙握著劍,自朱色扇門中走出來。他神色冷冷淡淡,依舊是朱衣如血,鶴擺如雪。 隨從擁著他,面色跟他一般沉冷。 街角里的秋月看見了,忙開口,“斐大人” 斐夙看過去。 紛落的金色桂花下,紫薇花旁,涂丹站在那里。 形若朝霞月華,顏若花樹堆雪。 斐夙握著劍的手一頓,示意手下先行離開,自己向街角走去。 時臨暮色,那隨風紛落的金色桂花落在點點光影里,鶴擺走過,卷起一地花色。 涂丹看著他,長睫微顫,“見過指揮使大人。”他的聲音比以往多了些許力氣。 秋月也趕忙行禮。 斐夙沒有說話,冷冷淡淡的臉上也沒有絲毫情緒,他的視線落在涂丹臂上搭著的朱衣身上。 涂丹心頭有些無措,“那夜多謝大人。”他將朱衣遞過去,“這衣裳我已洗干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