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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地上霜在線閱讀 - 地上霜 第3節

地上霜 第3節

    第9章

    好不容易到了這一天。

    午膳之后,我正愁怎么接近殷九清,沒想到他帶著小德子主動叩響了我的門,這可真是天助我也。

    殷九清今日穿了一襲紫色織金袍子,肩寬腰窄,身姿挺拔,渾身上下透著渾然天成的貴氣和威嚴。

    我認真地打量了他許久,劍眉入鬢,眉骨深邃,鼻梁高挺,就連嘴唇也是不薄不厚,恰到好處。說得文氣一點,他相貌周正,美得中規中矩,卻毫無特色,像被奉為圭臬的四書五經,就連相貌好像也遵循著某種規矩,毫不出格。

    新年歡喜。他遞給我一個錢袋子,沒什么表情的臉上看不出情緒,將錢袋子往我懷里一塞,轉身欲走。

    我將門敞得更大了些,往身旁一閃身,垂著頭做出哀戚之色:太子哥哥,多謝你上次出手搭救,不知能否請你喝杯茶,感謝你的救命之恩。

    他斟酌了一會,大約是在顧忌男女大防,或許是我泛紅的眼眶使他生了憐憫之心,他對著身后的小德子說:小德子,你在此處候著。

    喝了幾口茶,他微微蹙起了眉頭,我的心臟怦怦直跳,幾句話從喉頭艱難吐出:我這里一向沒什么好茶,怕是難以入口,若是太子哥哥不喜,不如還是———

    無妨。他打斷我,摩挲著杯盞道:莫為浮云遮望眼,風物長宜放眼量。看開些,舅舅自會為表妹尋一門合適的姻緣。

    我假意應答,看著他喝完了一杯茶,那茶里放了足量的軟筋散。

    第二杯茶加了合歡散。

    慢慢地,殷九清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雙臉通紅,額角上也浮現一層細密的汗珠。

    表妹,我先回去了。殷九清的腳步有些踉蹌,起身時差點撞在桌子上。

    我猛地將汗巾塞進他口中,在他拼命掙扎卻掙扎不動時,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繩子將他拴在了床上,死結一打,衣服一剝,齊活。

    從雕花木窗往外看,依稀可見一襲青衫的小德子,乖順地站在院門口。而就在這幾丈之遠,我綁著太子,意欲白日宣yin。

    誰也想不到,我膽大至此。

    太子哥哥,你救了我,我便以身相許。

    他額角青筋暴起,憤怒的臉扭曲成一團,眼睛里閃著無法遏制的怒火,死死瞪著我,被汗巾塞得嚴嚴實實的嘴里還唔唔唔發出些模糊不清的音節。

    我干脆利落地剝了自己的衣服,將我們之間的距離由一寸變成了負數:你別擔心,我學了很久的,現在已經很會了。

    撕裂般的痛席卷全身的時候,我愣愣地流下兩行淚。

    我有一個庶兄,他為了防止大娘子的迫害,裝傻扮笨了許多許多年,卻在三年前的春闈一舉高中,被外放到江寧做官。

    我永遠也忘不了,官府的人來家中賀喜時,全家人臉上的震驚錯愕和大哥臉上的歡欣。他同我說:秋荷,你也要努力,總有一天,我們會過上想要的日子的。

    家中就四個孩子,只有我倆是庶出,只有他真的把我當meimei,他憑借著自己的努力逃離了這個家,我卻插翅難逃,我該怎么努力?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我匆忙解開了綁著殷九清的繩子。

    暴怒的聲音震動著我的耳膜:章秋荷,你竟敢對我做這種事,你不知廉恥,放浪至此!你你這個賤人,我要殺了你——

    他氣得都忘了自稱了,看著床上的一小灘血跡,更是氣血翻涌,雙臉憋得通紅,撲上來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你竟膽大妄為至此,賤人!

    翻來覆去就是賤人,我懷疑這個詞是他大腦里唯一的罵人詞匯。

    我被掐得直喘不過氣來,兩只手無力地掰著他的手,眼睛因恐慌本能地分泌出眼淚。

    不許哭,你哭什么?明明是你睡——他意識到什么,立馬噤了聲,面色更加難堪,掐在我脖子上的手松了松。

    我趁他失神,騰地翻身而起,吻住了他的嘴唇。

    章秋荷!你還敢!他大力推開我,手觸到我的裸露皮膚上,像是觸到了燙手山芋,即刻收回了。

    他撿起散落的衣服,匆匆忙忙穿了穿,目眥盡裂地瞪著我,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今日之事,你若敢說出去只言片語,我隨時都能殺了你。

    我用手撐著胳膊,不著寸縷地躺在床上,嬌嬌地笑:太子哥哥,我茍延殘喘活了這么多年,就一條賤命,你想要隨時來拿呀。但若所有人都知曉我睡了你,那我該多有成就感呀。一向清高正直的太子被我睡了,想想我現在還激動呢。

    章秋荷,你怎能如此不知羞恥,自甘墮落。你一個姑娘,怎能說出這種話。

    他回頭看著我,從鼻子里出氣,皮笑rou不笑說:你若是敢說出去半個字,我屠了柳朝明九族。你信不信,只要你一開口,不需一夜,我便能讓他一家永永遠遠地消失。

    我的笑容凝滯了。

    用這種方式報復,愚蠢至極。身為女子,此等行徑更是不知廉恥。

    我嘴唇張張合合,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愣了片刻才緩緩開口:你貴為太子,生來便有無數人愛你,無數人尊敬你,你想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會有人跪著捧在你的面前。我不過是想要求一個庇護,我難道錯了嗎?

    你應該靠自己。他居高臨下,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我不會殺你,你好自為之,總有一天,你會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

    他一甩袖子推門走了。

    我看著床上的一小片血跡陷入了沉思。

    大哥跟我說過要我努力。殷九清跟我說,要我靠自己。

    可是我該怎么靠自己呢?

    我舍棄了尊嚴、體統,自尊心,不知廉恥地爬了床,我舍棄了一切臉面、體面,將自己當成煙花之地的女子糟蹋。

    我難道不是在靠自己嗎?

    我難道還不夠努力嗎?我到底要怎么努力,怎么靠自己?

    夜幕四合,我握著梅花簪子在黑夜里出神。

    突然一陣細風擦臉而過,一只粗糙的手捏住了我的臉,手心厚厚的老繭的觸感十分清晰。下一刻,濃重的藥味在舌尖化開。

    來人——

    太子讓你吃藥。僵硬且沒有絲毫溫度的女聲乍然響起。

    尚未反應過來,乍然又被這暗衛從被窩里踉踉蹌蹌拽到桌前,提著水壺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涼水。

    喂得太急,我被嗆得咳嗽不止,這人明顯有些不耐煩了,扳著我的下巴,粗暴仰起我的臉,咕咚咕咚又猛灌了幾下。

    確保我咽下去了,手一松,飛速消失了。

    我擦了擦流進脖子里的茶水,氣得又喝了好幾杯茶。

    第10章

    上元節,殷九清來章府找章照衡和章錦燦一起去燈會游玩。

    我也得以帶著小桃和兩個小廝出去走走。

    殷九清在看到我的一瞬間面上突然出現極不自然的神情,不過片刻,又被他端正肅穆的神色蓋過去了。

    我恍若未聞地走上前行禮,照常嬌笑著喚他:太子哥哥,從他身旁經過的時候還裝作不小心絆了一跤,猛地撲進他懷里,狠狠摸了兩把。

    看他咬牙切齒,怒目而視,我急忙想起身,抱歉地道一句:真是不好意思,腿軟了。

    章秋荷,你給我老實點。他猛地拽住我的手腕狠狠一扯,低聲警告后又提高了音量,用一副關切口吻說:小心。

    多謝太子哥哥關心。

    美輪美奐的華燈之夜,街上香粉陣陣,姑娘們打扮得花枝招展,手里提著明亮的蓮花燈、兔子燈和各式各樣精巧的紗燈。

    護城河邊的水聲,舞龍舞獅聲,佳人才子的交談聲,一家老小的笑鬧聲,小販賣面具的吆喝聲,賣花燈、猜燈謎的喧嘩聲,天空中怦怦綻放的煙花聲,融匯在這燈火通明的喧鬧長街里。

    小桃興高采烈地拽著我到賣糖人的老翁那里看了半天畫糖人,斗爭了許久,買了一個兔子形狀的糖人遞到我的面前:小姐,我允許你先吃一口。

    我搖了搖頭,拉著小桃往前走了。

    小姐,你看那個買方糖的老人家是柳管家嗎?

    我循著她的視線去看,柳管家正彎著腰在小攤前買方糖。

    他不經意的一回頭,正好與我視線相接,我們都沉默了。

    護城河下的柳樹旁,我摳著手心,有些艱難地開了口:他,他還好嗎?

    已經一個多月了,他已經好多了,傷筋動骨一百天,再過些日子總會好的。

    對不起。

    柳管家嘆了一口氣:二小姐,我們都沒有怪你。

    他捏著手里的一包方糖,斟酌著語氣開口:老奴也是看著二小姐長大的,心底總希望二小姐能好好的。二小姐的日子過得艱難,但總比衣不蔽體的窮苦百姓好上許多。老奴希望二小姐能安安穩穩的,切不可錯了心思,將路走窄了。

    我握著柳管家塞給我的兩塊糖,目送他上了橋,最后消失在無邊的人潮中。

    我給自己剝了一顆糖,甜絲絲的糖在嘴里融化,河邊風大,吹得我眼睛泛酸。

    我早就不能回頭了,我的路本來就很窄。

    我為什么要跟衣不蔽體的百姓比,我為什么就不能跟正常官宦人家的庶女比?

    章敬言貴為太傅,位極人臣,他的親jiejie是皇后,多么顯赫的家世啊。

    而我作為他親生的女兒,卻活得比什么都不如。

    我為什么要同衣不蔽體的百姓相比?

    第11章

    姑娘,擦擦淚吧。一個衣著華貴,相貌姣好的紫衫女向我遞了一塊手帕:我觀察姑娘許久了,姑娘出水芙蓉之貌,卻有芳菲嫵媚之態,實乃絕色。不知姑娘可否賞臉到茶樓小敘。

    小桃急忙護上來:你是何人,找我們小姐何事?

    姑娘莫怕,我乃如意樓的管事素離。她從隨身攜帶的香囊中掏出一枚印章遞給我,交給我們查驗。

    如意樓是京都有名的風雅場所,達官貴人們議事雅聚的好地方,就連深居簡出的我也聽說過其銷金窟的名號。

    素離從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番:看穿著打扮,姑娘有國色天香之貌,卻無綾羅綢緞可配,實在可惜。若是姑娘到我們如意樓來——

    你這人,我們小姐是正經人家的姑娘。小桃氣急,打斷了那人的話,從我手里拽出印章,啪地放到素離手中,拉著我就要走。

    素離從我的穿著打扮和奴仆人數推斷,好像確定了我并非出身大富大貴人家,她頗有底氣接著說:姑娘為何不說話,若是姑娘到了我們如意樓來,無數富貴人家的子弟定會為姑娘一擲千金,姑娘難道不心動嗎?

    我有些躁動了,心間驚濤駭浪翻涌不止,機會都送上門了,我為什么要拒絕?

    我沒有什么才藝。我回頭看著她。

    無妨,姑娘站著不說話就足以攝人心魂。

    若我不能露臉呢?

    素離兀自思索一會,咬了咬牙:姑娘蒙上面紗,眼神體態足以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