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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寒琛語氣無波:“陸司令不結(jié)善緣,是仗著自己手里有兵,如今又受器重,聽說連南京那邊都要看他的臉色——這樣的人,早晚是個麻煩。” 杜春秋就想不明白了:“我到底是什么時候惹上這活閻王的?” 畢寒琛垂眸不語。 杜春秋突然想到什么,看著他懷疑道:“上回在小南門,成慶手下那幾個真是自找死?沒在其他地方再得罪陸免成吧?” 畢寒琛神色平靜:“成慶后來不也交代過了,他手底下那幾個本是新入館的’白子’,還沒拜過山,仗著紅館的名頭在外惹是生非,恰好被進城的陸司令碰上,”頓了頓,“他的話,可信?!?/br> 杜春秋捻著佛珠閉目不語,良久,緩言道:“我才在姓傅的手里丟了兩個碼頭,就有人在陸免成的生日宴上開槍,偏偏死傷的兩個人里頭有那傅九思?!?/br> 畢寒琛道:“可是真正沒命卻是安委員。” 杜春秋捻佛珠的手一頓:“安富民,安富民……死就死了罷,”略停了停,“上回來找你的那個日本人,你把話都跟他說清楚了?” 他這話題轉(zhuǎn)換得毫無預兆,然而畢寒琛卻不驚不忙,點了點頭:“按您的交代的都說清了?!?/br> 杜春秋手里把玩著佛珠:“小小倭國,狼子野心,不自量力。不過只要這仗一天沒打起來,就還得跟他們打交道,這群東西披著人皮說鬼話,我們必要小心應對。” 畢寒琛眼睫低垂:“是?!?/br> 杜四爺嘴里“披著人皮說鬼話的東西”,此刻正坐在陸司令家的沙發(fā)上。 他身量矮小,外型精瘦,面色蠟黃,是個隨時會背過氣的癆病鬼模樣,看起來很不健康。 陸司令擔憂這人死在他這幢好公寓里,趕緊命人給他上了一壺人參枸杞菊花養(yǎng)生茶。 對方如同一個上了發(fā)條的木偶,以勻速的頻率一口一口喝掉一杯茶,然后從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張白色方巾細細地擦了嘴,這才舒了一口氣。 “陸司令的茶,品質(zhì)非常棒,對于您的招待在下感激不盡。” “噗嗤!” 他不解地看向陸司令身后,那位面容英俊的年輕“副官”不知為何正在發(fā)笑。 “咳咳?!辈煊X到有人在看,對方趕緊清了清嗓子,收斂了表情。 “櫻井先生?!?/br> 他猛然回過神,把注意力落回眼前這軍閥身上。 陸免成卻只是問候了他的身體:“你一路舟車勞頓,從日本乍來到中國恐怕也不太習慣,不知身體是否吃得消?有需要的話我可以請我的私人醫(yī)生為你診治一下。” 櫻井裕泰緊繃的身體微微放松了,他這幾天確實正被水土不服以及胃脹氣折磨,這一切都源于長興樓的小籠饅頭,他不過多吃了幾只,習慣了家鄉(xiāng)生食的腸胃就出了毛病,令他身心俱疲的同時也無比遺憾——他本來計劃要去嘗嘗聞名遐邇的王寶和酒家以及杏花樓的。 “不打緊,我想多休息幾天應該就好了。” 他的中文很好,這得益于他的老師,對方浸yin儒學多年,很是尊崇正統(tǒng)的中華文化,受此影響,他不僅中文口語流利,甚至還能寫一手不錯的古體詩。 他試著引入正題:“上次朝倉先生說的事,還望陸司令多加考慮?!?/br> 陸免成狀似為難:“你們說的很好,開出的條件也很豐厚,可是要我做賣國賊,別說中國的老百姓,就是我手下的兵恐怕也不會答應?!?/br> 櫻井裕泰緩言道:“陸司令高義,令人佩服,”頓了頓,話音一轉(zhuǎn),“我在日本聽說如今中國國內(nèi)許多人對我們的‘大東亞共榮計劃’存在誤解,我今日前來正是想為您做個解釋?!?/br> 陸免成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櫻井裕泰遂開始侃侃而談:“近年來西洋人大舉入侵東亞,對中日兩國都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傷痛,我們正是基于這一點,才提出‘大東亞共榮計劃’,以期振興東亞、反抗西方?!?/br> 陸免成皮笑rou不笑:“光緒二十年的甲午海戰(zhàn)也是貴國對中國的‘入侵’?!彼€沒提到東北。 櫻井裕泰神色天真:“甲午海戰(zhàn),不正與貴政府所提倡的‘驅(qū)除韃虜,恢復中華’不謀而合嗎?清朝的軍隊滅亡在我方手里,正是我們?nèi)毡緡c你們真心合作的誠意。” 他假裝沒看到對面那位“副官”快要翻到天上去的白眼,一心只與陸免成打機鋒:“恕在下直言,像陸司令這般正直的軍人,應該為國家、為人民做更大的貢獻,而不是拘泥于虛名?!?/br> 連“叛國”的罪行在他嘴里也只是個“虛名”,陸免成忽然想笑,卻沒打斷他,就想看他還有什么說法。 櫻井裕泰很是為他考慮:“如今西方大肆瓜分中國的土地和資源,導致中國的百姓流離失所,朝倉先生與我對此都十分痛心,相信陸司令心中也一樣?!?/br> “若是陸司令愿意與我方合作,我們共同御敵,奪回被西方所侵占的東西,我想不僅是貴政府,貴國的百姓也一定會將陸司令視作英雄?!?/br> 這下別說對話的當事人,就連旁聽的,也快忍不下去了。 眼見某個人快要爆炸,陸司令卻不慌不忙,客客氣氣地招待櫻井裕泰喝了一頓下午茶,然后親自把他送到大門口,看著汽車長揚而去。 “嘔——” 傅九思上躥下跳:“惡心!無恥!人渣!不要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