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梅蜜的錯覺，她看見水母透明的皮膚紅了紅，聽見水母惱羞成怒的話語：“哎呀，小公主的哥哥是海神殿大祭司，小公主當然也是住在海神殿的啦！快點快點，你怎么這么多廢話，等下我和你一起進去。”

    梅蜜無語地看著小水母，水母小姐透明的身體越來越紅，整個水母已經變成了淡淡的粉紅色。

    ……這是想到什么了？

    不過小水母的反應并不是重點，梅蜜深吸口氣，有些緊張地伸手去敲海神殿的大門。還沒等她碰到海神殿的大門，大門就自己打開了，淺紫色魚尾的小人魚撲了出來，歡歡喜喜地拉起梅蜜的手：“你來啦！海神大人早就說你醒了，讓我在這里等你。”

    梅蜜感激地向小人魚道謝，悄悄地看了米兒身后的人一眼。

    她曾經見過的“人魚先生”正懸浮在大殿內的海水中，微笑著看著她，也許是因為身處他的領域，他尾巴上的鱗片比初見時更加流光溢彩，他穿著奇特而繁復的深藍色服裝，服裝上用金色的材料涂畫著奇異的符文，皮膚閃閃發光。

    悄悄跟著梅蜜進來的小水母一改之前的傲嬌，一縮一縮的游到了海神殿內，圍著海神轉圈圈，整只水母變成了粉紅色半透明的樣子，幸福得快要暈暈乎乎的了。

    米兒也看到了小水母的樣子，抿嘴輕輕一笑：“你這水母，第幾次偷偷跑到海神大人旁邊來啦？”

    小水母飛快地縮到了海神背后。

    梅蜜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她現在正在拜見神明，慌慌張張地向海神見禮：“拜……拜見海神大人。”她完全不懂海國的禮儀，事實上她連人類的禮儀都一竅不通，她只能照著電視劇里看過的做。

    波塞冬輕笑一聲，說：“你好，梅蜜。”

    梅蜜：！！！

    聲音好好聽！

    她就知道人魚先生不是真的不會說話！

    想到海神之前裝作不會說話也聽不懂她說話的樣子，梅蜜就覺得臉上發燒。她又覺得自己好丟臉，整天臉紅，又笨笨的，會不會惹得海神大人和公主殿下嫌棄呢？

    海神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些什么，認認真真地說：“梅蜜，你很棒，敢獨自上船救米兒，海國感謝你的善良與勇敢。”

    梅蜜這回是真的不好意思了，她連連的說：“沒有，沒有……”

    “我沒有救出公主，應該是我向公主道謝才是，是您和公主救出我的嗎？”

    海神說：“是公主和她的哥哥。”

    梅蜜這才看見大殿一角懸浮著的男性人魚，他深紫色的尾巴十分強壯，充滿了爆發性的力量，他上身只穿了一件奇特的服裝，露出大片結實的蜜色胸膛。

    普雷斯科特向梅蜜點頭致意。

    梅蜜連忙道謝，沒等她說完，就被米兒搶過了話頭：“哎呀，不用這么客氣，快來，我帶你去外邊玩兒，今天海國開集市呢，可好玩兒了。”說著，就要拉梅蜜跑出海神殿。

    普雷斯科特無奈地說：“米兒，不要在海神大人面前這么無禮。”

    米兒對哥哥吐吐舌頭：“海神大人才不會介意呢，你這個老古板，哼！”

    –

    梅蜜跟著米兒出了海神殿，來到外面的集市。梅蜜還穿著之前上船救米兒的時候穿的那套衣服，沒穿鞋襪，赤–裸的腳踩在海底柔軟細膩的泥沙上，帶起薄薄一層泥沙，在她的腳趾之間穿梭，撓得她有些癢癢。

    米兒拉著梅蜜的手往前游，梅蜜發現自己居然能跟上米兒的速度。

    “這個芝士海藻你嘗嘗，芝士這東西還是我剛剛從陸地上帶回來的呢，海底可沒有這樣的好東西。”米兒得意地說道。

    梅蜜知道芝士，她從小待在海島上，從沒有出去過，卻吃過島上人帶回來的，她吃不習慣。

    礙于情面，她嘗了一口米兒遞過來的芝士海藻，頓時瞪大了眼睛。

    ——好好吃！

    咸香的芝士包裹著嫩滑的海藻，冰冰涼涼，又帶了一絲甜味，嚼起來脆爽無比，是非常棒的一種小吃。

    小吃很美味，梅蜜吃完之后，卻還是心事重重。

    她想了一會兒，還是開口問米兒：“你們都說我是人魚，可我從小在陸地長大，又沒有尾巴，在今天之前，我從來都不能在海里呼吸，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米兒吞下最后一口芝士海藻，說：“啊，你問這個，海神大人讓我跟你說，你是人類和人魚的孩子，你今年多少歲了？有十四歲沒有？應該也到了覺醒的年紀。海神大人說，你身上人魚的天賦能力還沒有穩定下來，所以會時有時無。那你現在打算怎么辦？海國多好啊，陸地上的人們多壞，不如你就別回去了吧。”

    “我……”

    梅蜜雖然早有猜想，在聽到米兒親口說出來的時候，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任誰在陸地上活了十幾年，突然有個人（魚）告訴你，你其實是人魚和人雜交的后代，你頓時連自己的血液該是什么溫度都不清楚了。

    集市很熱鬧，各種各樣的海洋生物很漂亮也很新奇，海國特色小吃很好吃。

    可梅蜜突然覺得這一切都失去了滋味。

    她低聲說：“對不起……我想再去拜見海神大人。”

    米兒嘟了嘟嘴，有些不理解地說：“海神大人說你回去找他，你居然真的要去找他耶，海神大人真是料事如神。”說完，雖然有些不開心，但她還是帶梅蜜原路返回了。

    “海神大人。”梅蜜深吸口氣，說。

    波塞冬淡淡地道：“你還是來了。”

    “我想過了，我還是想先回一趟陸地。”

    “好。”令梅蜜驚訝的是，海神大人爽快地答應了。先前送她過來的水母小姐有點兒話嘮，她從水母那兒知道，在廢水排放事件和公主被綁架一事之后，海神對人類簡直深惡痛絕，卻輕易地同意了她的請求。

    她去向米兒辭別，米兒哼了一聲，還是說：“海神大人向來這么溫柔。”

    梅蜜說：“是啊。”雖然她在這件事上沒有什么發言權，但她想起當初送她回海灘的那位人魚先生，他笑起來的時候，那雙大海一樣的藍眼睛也是那么溫柔。

    米兒突然叫住了她，別別扭扭地說：“你還回來嗎？”

    梅蜜看著米兒的眼睛，米兒公主抿著嘴，眼神卻分外認真。

    梅蜜說：“回來。”

    梅蜜走后，米兒轉到海神殿后殿，撲進正在處理海國事務的哥哥懷里。普雷斯科特揉揉meimei的頭發，說：“小公主又不開心啦？”

    米兒說：“沒有人陪我玩了。”

    人魚族子嗣單薄，繁衍了一段時間，成員依然不多，米兒的公主身份雖然是靠著哥哥得的，卻也享有高貴的身份，與她同齡的人魚姑娘又少，前些日子，和她玩的最好的人魚姑娘也嫁到了很遠的地方。米兒孤單又難過，所以常常往外跑，不喜歡待在海國之都。

    她不明白，為什么哥哥能一直待在空蕩蕩的海神殿里。

    她曾經這樣問過哥哥，哥哥說：“因為我信奉的神明在此停留。”

    神跡難尋，他能侍奉左右，就是三生之幸。人魚族壽命雖長，對于神明來說，依然只是一瞬之間的事，海神見慣了悲歡離合，他卻不能放下。

    所以，就由他來守候海國的子民吧。

    神明可以離開，但他不能。他將替海神守護海國。

    米兒被貝殼爺爺找去聊天了，普雷斯科特放下手上的公務，向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后的海神詢問：“吾神，人魚族是您不久之前所創造，我便是第一代人魚，那個混血小姑娘的母親，從何而來？”

    波塞冬悠悠地嘆了口氣，說：“普雷斯科特，你知道嗎。”

    “這個世界的概念，已經成真了。”

    “我將不是這世間唯一的真神，人魚族也已經擁有了不存在的‘曾經’。”

    “遠古的傳說都將成真，原本只是普通人類的人，也有可能覺醒人魚血脈。”

    “這一切我們都不用管。我們只需要，把接下來的這場仗，打好。”

    普雷斯科特怔怔地聽著，良久，深深行下一禮。

    “吾神，我這就去點兵。”

    -

    華麗而陰森的古堡里，臉色蒼白、唇瓣殷紅的少女懶懶地靠在吸血鬼大公的懷里，看著身前單膝跪地的“人”。

    “冥王哈迪斯，見過母神。”

    哈迪斯心情十分激動，自從創世神消失，他就再沒有見過祂。前些日子，他從沉睡中蘇醒，發現冥界中有些惡魔又溜到人間去了，他本不以為意，卻聽一個回來的上位惡魔說，有個很厲害的女吸血鬼叫他去見她。

    本來以哈迪斯的性格，他是絕不會理會這種無禮要求的，可不知為什么，他總覺得心神不寧，干脆就來吸血鬼大公的古堡看一看。吸血鬼是人類和惡魔都不容的物種，地位比他們低得多，被戲稱為“暗夜里的殺人鬼”，他說是來巡視領地，也說得過去。

    瞬移到“領地”的那一瞬間，哈迪斯就感覺到了一種熟悉的力量。那么熟悉，就像在他誕生之初包裹著他的那股力量一樣。

    看見她的那一瞬間，他的冷汗和眼淚一起冒了出來。

    冷汗是因為，他竟敢如此冒犯她，把前來她的住所拜訪當成巡視領地。

    眼淚則是因為，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見過母神了，久到他都已經忘記了母神的模樣，可母神的氣息不會變，他絕對不會認錯。

    雖然不知道祂這次蘇醒后為什么以女性形態出現，但母神做的事一定是對的。

    哈迪斯覺得母神身后的那個男吸血鬼格外扎眼，就算他是吸血鬼世界掌權的大公也一樣。

    母神的靠墊，怎么能只是一個低賤的吸血鬼呢？起碼也要是一位神明啊！咳咳，他就很愿意……

    “我遇到了你手下的上位惡魔，還不錯，繼續培養。”俞幼幼說。

    哈迪斯冷汗涔涔。

    “是我沒有管好他們，導致居然有惡魔敢冒犯母神。”

    俞幼幼說：“沒事。惡魔總要到人間走走，不能總是把他們困在冥界，但也不能過度，你說對不對？”

    “是。”

    哈迪斯在見到母神的一瞬間轉過了百般思緒，從母神這次救了一車人類的命來看，母神似乎站在人類那邊，可聽她的話，雖然對他有所敲打，但也沒有太過反對的意思。

    “你回去吧。”俞幼幼說。

    哈迪斯驚覺，母神從頭至尾都沒有什么表情。

    是了，創世神創造萬物，本不是讓它們自相殘殺的……

    祂想要世界萬物和諧相處，卻并不是機械的、短暫的和平，而是一種平衡的生態。

    把這點想通，哈迪斯卻沒有立即就走，而是遲疑地看著母神。

    “有什么事就說。”

    “有個在海邊游玩的惡魔告訴我，波塞冬，海洋與生命之神，決定與人類開戰了。”哈迪斯遲疑了一會兒，還是說了出來。

    “你說什么？”

    母神從那個討厭的吸血鬼身上坐了起來，神情終于有了變化。

    冥王眼見有戲，趕緊告了個黑狀：“波塞冬他身為神明，怎么能公然與人類開戰，這不是破壞物種和平嘛，這……”

    俞幼幼想起識海里的藍色小球先前的那一次波動。

    看來那次發生的事情，比她想象的嚴重。

    不過……

    她說：“好，我知道了。還有什么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