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了低頭，不敢多想，再次把左腿邁出去，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這兩個石墩子之間的距離稍微有點遠(yuǎn)，必須再邁大一點才能過。

    就這么一個猶疑的空檔和酸痛的襲來，他就沒控制好平衡，身體晃了晃。

    顧凌猛地倒吸一口涼氣，就覺得手臂被一只有力的手給穩(wěn)穩(wěn)抓住了，祁澈回身，一條腿邁過來踩在了他面前那個石墩子的邊緣，跟他顫顫巍巍踩在上面的腳挨在了一起。

    這下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顧凌另一只手也趕緊用力抓住了祁澈扶住自己的胳膊，站穩(wěn)了之后深呼吸驚嘆道：嚇?biāo)牢伊耍@池塘水有多深?

    說完他才意識到，自己居然還會怕落水，要知道他上輩子宣泄情緒的三件套除了動刀和酗酒，就是潛水憋氣直到幾乎窒息。

    跟現(xiàn)在的驚魂未定兩相對比，實在戲劇化得很，果然人一旦茍且偷生起來，什么都會變了。

    不會。祁澈扶著他的胳膊，挨得很近，輕淺的嗓音落下來，我會拉住你。

    顧凌抬頭看他，視線閃動了一下，然后再低垂下去：嗯。

    祁澈沒再說話，顧凌正想催促他繼續(xù)往前走，就感覺腳下一輕，面前就是祁澈的側(cè)臉和天上的云了。

    臥槽!放我下來!顧凌難得直接說了句粗口，畢竟他實在無法接受自己在清醒的狀態(tài)下被人用公主抱這個姿勢帶走，簡直是奇恥大辱。

    別動。祁澈的身形穩(wěn)穩(wěn)的，手臂肌rou繃起來，壓制著顧凌的掙扎，不然就要一起掉下去了。

    顧凌：

    他渾身一僵，畢竟考慮到這池塘里的水雖然看著挺干凈，但是再怎么干凈也是個生態(tài)系統(tǒng)完整的池塘，他可不想沾一身水草上來，或者跟沉在水底的錦鯉打個照面。

    他以極其不自然的姿勢保持了僵硬的狀態(tài)，祁澈毫不費力地抱著他走到了對岸，每走一步顧凌都覺得自己的心一上一下，數(shù)著秒數(shù)希望這漫長的過程早點結(jié)束。

    祁澈把他放下來，他在地面上站穩(wěn)，覺得整個人都不太好了，四處看了看，擔(dān)心有人路過。

    還好剛剛出來的時候拒絕了祁老爺子要派人送他們出來的建議，不然可就大范圍社死了。

    祁澈看著他，視線下移，顯得有些擔(dān)憂：下次一定不會讓你

    顧凌頓時反應(yīng)過來他在說什么，差點沒跳起來：什么下次!沒有下次了!

    祁澈對這個殘忍的回復(fù)倒沒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依舊浮現(xiàn)上那種很難見到的憂愁的表情。

    顧凌急著轉(zhuǎn)移話題，看向池塘的水面：這里有什么特別的嗎?

    這里，我小時候喜歡玩。祁澈轉(zhuǎn)過目光，也看向面前的池塘。

    顧凌的視線一凝，轉(zhuǎn)過頭來看他。

    剛剛就在想，祁澈非要帶他走這里，總不能是因為故意搞點什么偶像劇橋段為了抱他過去吧，更不可能是知道他「腿腳不便」而故意整他吧。

    但是他不讓。祁澈繼續(xù)說道，他說，我必須要從橋上走。

    顧凌沉默，猛然想起剛剛認(rèn)識祁澈的時候，那時他做什么都要按照日常表的時間規(guī)定，做什么都不允許節(jié)外生枝，精準(zhǔn)無情得可怕。

    我母親辦完離婚手續(xù)，從這里搬走那天，帶我來了這里。祁澈語調(diào)冷淡，像是在述說別人的故事一樣平常，那是我最后一次走這條路。

    池塘的水面很平靜，在此時則忽然刮過了一陣風(fēng)，荷葉晃動，激起了一片細(xì)微的漣漪。

    顧凌低頭看著那些漣漪，一圈一圈的，說道：你mama聯(lián)系過我，是她告訴我你小時候的經(jīng)歷，被禁閉被體罰之類的。

    說到最后這半句話，顧凌的聲音瞬間就小了，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坦然地把這種詞句說出來，每說一次，總會替身邊的人痛得心顫。

    這件事顧凌從來沒對祁澈說過，原本以為他會有什么反應(yīng)，沒想到并沒有。

    顧凌看向祁澈，意外道：你知道這件事?

    祁澈搖了一下頭。

    那你

    顧凌說了這兩個字，忽然說不下去了。

    那天他跟祁澈的母親在咖啡廳見面，最后她離開之后，他還在咖啡廳的窗邊站了一會。

    他遠(yuǎn)遠(yuǎn)看到，她走出了咖啡廳，不遠(yuǎn)處有一輛車在等他，車外面站著一個男人，身邊還有個看起來頂多高中生大小的男孩。

    她遠(yuǎn)遠(yuǎn)走過去，男人親昵地攬住了她的肩膀，男孩則幫她開了門，三人溫馨又親密，一看就是一家人。

    想到這幅畫面，顧凌似乎知道為什么對于她來找過自己這件事，祁澈并沒什么反應(yīng)。

    他在期待祁澈做出什么樣的反應(yīng)?欣慰、感動，還是有所期待?

    但是那天她說，「就當(dāng)是我為他做的為數(shù)不多的好事吧」。

    顧凌心想，或許在祁澈心里，也希望這是最后一件。別處有更美的風(fēng)景，他不希望她再回來。

    兩人在岸邊沉默了半晌，祁澈才動了動腳步，輕聲道：走吧。

    顧凌沒立即挪步，轉(zhuǎn)頭看著祁澈高大淡漠的背影，頭一次覺得，他的肩背其實也挺單薄。

    之所以看起來總是那么強大而寬闊，是因為他總想把更美好的東西讓給別人，而痛苦留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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