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櫻布蕾 第3節
應櫻往前挪了一步,板鞋在地面上摩擦出短暫的沙沙聲。 她趕緊叫住他:“先生!” 計戍尋緘默著偏回視線,用眼梢余光看著她。 “是我的。”應櫻小跑到他面前,伸出雙手示意他,雙眸澄澈,賠笑道:“給我吧,謝謝您啊。” 他單手一扔,小貓在空中撲進應櫻懷里,她踉蹌幾步差點沒接住,抱住蛋撻以后趕緊順順它頸后炸開的毛,安慰著。 雨就在兩人接觸這么一兩分鐘的功夫大了好幾倍,她沒帶傘,一時間被雨困在了雨棚之下。 明明很寬敞的雨棚,因為身邊男人的存在,突然顯得又窄又窒息。 應櫻從沒接觸過氣場這么駭人的人。 她抱著貓,悄悄打量他。 長得這么帥,就當安保真是可惜了…… 她心想。 他明明看的是眼前方的位置,卻好像在身側長了眼睛似的,計戍尋忽然開口:“看夠了?” 應櫻喉嚨一哽,趕緊低下頭,訕笑一聲,小聲回:“沒有啦……” 不知道在否認哪一點的糊涂話通過柔軟的聲線而出,在雨幕環繞的環境下略顯嬌憨。 聽見這話后,計戍尋稍顰了眉,這才轉頭過來,俯視著她。 應櫻再抬眼的時候,正正好撞上他明顯透露著不解和嫌棄的目光,她抿了抿唇,好心搭話:“呃,我在計家住好多年了,沒見過你,你是新來的安保吧?” “如果迷路的話,我可以給你指路,這里我很熟的。” “有紙么。”他倏地打斷她的話。 她愣了愣,趕緊點頭,單手抱貓,從兜里掏出一包紙巾遞給他。 拿著紙巾的手騰在半空,對面的人遲遲沒有接。 應櫻又不懂了,在分析他冷冰冰的眼神后,試探般的幫他打開紙巾的封條,抽出一張紙的前端,再次遞了過去。 這次他伸了手,修長的手指夾著紙巾前端,抽了出來。 應櫻眼見著他抻開了這張紙巾,擦著剛剛抓貓的右手,從指尖到手腕全部認真擦了一遍。 然后手掌一握,紙巾被攥成一團。 計戍尋認出她是早上那姑娘。 他握著紙團,再次看向她,挑了下眉梢,意會明顯。 應櫻眨了眨眼。 他不會,不會是要她收他用完的擦手紙吧!? 男人的眼神目的性十分明顯,應櫻心里的詫異逐漸發酵。 她雙手抱緊貓,微微背著他偏身,沒接,裝看不見。 雨還在下。 應櫻臉蛋都氣得鼓了起來,憤懣道:“你右手邊就有垃圾桶。” 計戍尋手里攥著紙團,瞭著她的眼神細微變化。 他無聲勾了勾唇,收起逗她的興致,身子沒有動,看都沒看直接抬手將紙團往后拋。 神奇的是,輕飄飄的紙團在半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精準地被投入了垃圾桶里。 應櫻抱著貓回頭,就見男人直接抬腿邁入雨幕。 雨水肆意地打在他的黑發和黑衣上,風一鼓一鼓地掀起,但他的身形始終挺拔,然后在應櫻的視線里越走越遠,直到消失。 “喵——” 懷里的蛋撻在細細地貓叫著。 應櫻盯著他離去的身影,訥訥道:“真是過分,都是打工的,拽什么。” …… 雨停以后。 蛋撻在藏風園的花圃里撲來跳去,和雨后花朵上跳躍的蝴蝶嬉戲。 “嗯?咱這真有你說的那么帥的安保?”在藏風園務工的小女傭小枝正在收拾新到的花土,跟她搭著話。 柳苑的南邊挨著計家的花草園子——藏風園,應櫻就常常去藏風園散步,和小枝經常見到,兩人年紀相仿,一來二去就成了朋友。 “是呢,可是我也想不到他那樣的還能做什么別的崗位了。”應櫻手里玩著一根野草,蹲坐在她旁邊,盯著遠處玩鬧的小貓,“他那樣冷冰冰的,又沒素質沒情商,不管是做管事的,還是宅子里服侍人的,肯定分分鐘被辭退。” “你說的也有道理,估計就是新來報道的安保吧。”小枝湊近她,小聲悄悄說:“我聽說咱們這兒的安保,好多都是當兵退下來的,可厲害。” 應櫻詫然,手里搖晃野草的動作一停,“真的?” “我哥就是當兵的,他上次跟我打電話說,其實很多在伍成績不好的退下來基本沒什么好地方去,反正都是當保安,在這金榭御府里給計家當保安多威風。” 小枝抬起胳膊,用胳膊擦了擦額角的汗,笑容樸實,“阿姨也在計家這么多年了,計家的待遇多好你肯定也知道,主要是就算以后退休了,計家依然會給很豐厚的福利,大家都是為了這個才一直堅持留在計家的。” “不然東邊那槐苑和桃苑的太太少爺們那么難伺候,誰會忍氣吞聲一直受著呀。” 應櫻點點頭,對她最后這句話表示十分贊同。 蛋撻玩了半天,最后跑回應櫻身邊。 她把小貓掐胳膊舉起來,和蛋撻對視著,面帶困色:“你說你,怎么辦呢。” “還沒給它找好下家?”小枝問。 “嗯,我同學都是住在學校的,學校宿舍更不讓養貓了呀。”應櫻抱著它,一想起如果把它丟出去它又要成可憐的流浪貓了,百般心疼,“蛋撻,計家這么大,都沒你一個容身之所。” 小枝隨意地一抬頭,眼神一動,趕緊站起來微微躬身,面帶笑容:“青竹夫人。” 應櫻聞聲,也跟著趕緊站起來,轉身,看見站在她們身后似乎剛來的女人。 青竹夫人是柳苑的主人,她的丈夫計謙是計老爺子的三侄子,計謙因病去世后,青竹就留在計家,這些年守著柳苑離群索居。 青竹還很年輕,四十出頭的年紀保養的很好,眉清目秀風韻正好,又是出自書香門第,不染世塵,吃齋念佛,每天和筆墨紙硯,書卷文集相伴。 因為她氣質絕佳,對待所有傭人們又十分溫柔體貼,所以比起三太太,大家都喜歡叫她青竹夫人,對她十足尊重。 青竹穿著旗袍披著毛織的披肩,唇邊總是掛著疏離溫柔的笑,看著她們,“剛下完雨,你們兩個女孩子就這么坐在石階上,也不怕受了濕氣。” 她淺淡溫柔的嗓音總是能讓應櫻心里踏實。她來計家這么久,因為身份被很多人看不起,也受了很多委屈,是青竹夫人這些年一直庇護著她們母女。 “沒事夫人!我這皮糙rou厚的,不怕濕氣。”小枝笑呵呵說。 應櫻借話題關心道:“剛下完雨這會兒涼,您身體不好,注意保暖。” “我沒事,剛剛在屋子里看書,覺著這雨后空氣新鮮,出來散散步。”青竹順著石階往下走了幾步,矮跟的鞋踩在花圃的石路上,她看了一眼應櫻懷里的貓,“你撿的貓?” 應櫻訕笑道,有些困擾:“是的,聽說上面不讓養這些,正發愁…怎么把它送出去呢。” 青竹睨了她一眼,然后伸出兩根蔥白的手指,在小貓的下巴軟毛處撓了撓,“嗯,這事兒我知道。” 蛋撻對青竹溫柔的力度很是受用,瞇著眼睛發出了呼嚕呼嚕的聲音。 “真是個可憐的。”青竹說著,沉吟片刻,她收回手,對應櫻說:“就在柳苑養著吧,盡量不要讓它出院子。” 應櫻眼神一亮,喜笑顏開,“真的可以嗎?那太好了,謝謝夫人!” “我好歹在計家這么多年,也算是他長輩。”青竹將手收回披肩里,白皙的臉透著幾分虛弱的蒼色,眉眼溫垂氣場卻不弱:“他總不能因為一只貓就跟動我柳苑。” 應櫻抱著蛋撻給青竹鞠了一躬,心里堵塞瞬間消散,“謝謝您。” …… 晚上。 賀琴揀菜的手一頓,抬眼看向女兒,“青竹夫人真這么說?” 應櫻扒拉了一口米飯,咀嚼時臉頰一鼓一鼓的,她瞇起眼睛笑,“是,夫人說只要養在柳苑里就行。” 賀琴眼睛左右動了動,沉默著又吃了兩口飯,沒說話。 “mama,有什么問題嗎?”應櫻察覺到母親的緘默,問著。 “倒是沒什么問題,夫人愿意幫你,你得找機會報答回去,知道不。”賀琴提醒她。 她點點頭,“我知道的,如果她有需要,我肯定會把這個人情還回去。” “吃飯吧。”賀琴把牛rou往她面前推了推,自己揀青菜吃。 . 第三天下午,應櫻從學校回來,在小廚房里做點心。 她正在等待烤箱時間,透過窗子,發現今天主別墅椿院四層所有屋子都燈火通明,傭人們也進進出出十分熱鬧。 賀琴這時候回來,順著小廚房的香味找到她。 應櫻看見mama進來,“媽,您忙完了?” “晚上他們有家宴,我還要去幫忙,趁這會兒回來歇口氣。”賀琴走過來,看著廚臺上擺著的已經做好的中式糕點,露出幾分笑意:“這是今天的?” “對!上次您不是說讓我也試試做中式的嘛,您嘗嘗?”應櫻扶著她肩膀讓她坐下,給mama捏著肩膀。 賀琴戴上她用剩下的一次性衛生手套,捏起一塊桂花棗泥糕,淡黃色花朵狀的糕點,花心處用深黃色的糖桂花做點綴。 糕點在手掌里栩栩如生,像是一朵真的晶瑩剔透的桂花。 賀琴嘗了一口,點點頭,“好吃,而且不是很甜。” 應櫻給她捏著肩膀,看見她喜歡心里高興,語調都高了幾度:“嗯,我想著這些糕點還是宜清淡的,糖多一點就顯得膩了。” 賀琴吃了一塊,正好提議:“待會你把這幾樣都包上幾塊,跟我去椿院,給老爺子嘗嘗。” “計老爺子可沒少關照咱們娘倆,以后你做什么好吃的,就常送去。”賀琴心思細,說著:“計家孫子輩的男孩多,孫子有時候就不如孫女貼心,你多去跟他說說話,沒壞處。” 應櫻點頭。 mama是服侍計老爺子的,所以每天都待在椿院里,但是她卻很少去到椿院。 她還記得那位嚴肅中摻雜著絲縷慈愛的老爺爺。 雖然始終有幾分敬畏,但是mama既然這么說了,她就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