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皇后 第50節
虞嵩一怔,眸中涌上驚愕。 楚景玄心里便有答案。 卻按捺住性子等著虞嵩開口,聽他頹喪承認道:“是……” “她是你的女兒,你怎能這樣逼迫她?” 楚景玄霍然上前一步,揮拳打在虞嵩臉上,他根本不能深想虞瑤這些年究竟是怎么過來的。 這一拳下了蠻力。 虞嵩兩口鮮血連連嘔出來,疼痛難忍,額頭冷汗密布。 楚景玄揪住他身上的那件囚服,愈發咬牙切齒,恨不得將所有刑罰加諸在眼前這個人的身上:“精心籌謀,讓朕碰巧從虎口救下她性命,也是你們逼她做的?” “不是……”虞嵩被渾身的劇痛折磨得無力思考楚景玄為何知曉這些,又究竟幾時知曉的這些。 他只能語聲虛弱回答,“瑤瑤不知情,她不知道……” 楚景玄面色驟變,一雙眸子頃刻間殺氣騰騰。 虞嵩自顧自說:“她那性子最是執拗……若知情……必不愿配合……不知情才好……” 憤怒與憤恨翻涌上來,楚景玄心底劇痛難消,控制不住自己的拳頭。 一拳又一拳打在虞嵩的臉上,看他連連嘔出鮮血,看他暈厥過去,也照樣消解不去半分他心底的恨與怒。 直至虞嵩氣若游絲,甩開他的衣領,楚景玄收起拳頭。 他轉身往外走,吩咐刑部尚書:“看緊他,不許他活也不許他死。” 從刑部大牢出來,楚景玄坐上轎輦。 閉一閉眼,他手掌摁一摁胸口,竭力緩下一口氣,吩咐常祿:“去虞家?!?/br> 三年前的那個春天。 楚景玄記得,當時懿旨既下,虞瑤不久之后將被他迎娶入宮為后,他按捺不住想要去見她一面。 那個時候他手中沒有收攏太多的權利,事事舉步維艱。 唯有此事算得上稱心如意,他想她當他的皇后,也只想要她當他的皇后。 路上,他碰到一位老婦向他兜售用粉白花朵與柳枝編成的花環。 那花環漂亮得緊,想著給她一個小驚喜,便買下捎上。 于是在那日有了平生頭一回翻墻。 他去到虞瑤的院落里,悄悄靠近她的窗下,忽聽見她說:“碧珠,我不想入宮,也不想嫁他?!?/br> 房間內外,無不陷入靜默。 后來…… 楚景玄只記得自己失落從她院子里離開。 那花環大抵是扔了吧。 倘若那個時候,他沒有走。 倘若明明白白問一問她為何不愿,是不是便不會有之后的事,他們也不至于變成今天這樣? 楚景玄站在虞瑤出閣之前的閨房里。 他環視一圈這個長久未曾有人住過的地方,復又環視一圈這個地方。 東西不多,陳設簡潔。 花幾上擺著的花觚皆空空蕩蕩,書架上倒有不少書籍。 原來自在閨中,她便已這般愛看書。 楚景玄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翻開看得兩頁,再隨意翻一翻,發現夾著不少單獨寫在紙上、看書留下的筆記。 不止這一本如此。 別的書冊子也全是這樣的。 無不…… 每一個字,每一句話,無不是她活生生存在過的證據。 “常祿?!?/br> 聽見門外常祿應聲,楚景玄道,“命人將這兒的東西,一件不落悉數搬到鳳鸞宮去。” 他從虞瑤從前的閨房出來。 回宮以后又去虞瑤在宮中一直住著的鳳鸞宮。 楚景玄坐在桌邊,仿若那個雨夜,在這個地方抱在她懷是昨日的事。 那時他問她,他們算哪門子夫妻的時候,她會是什么心情? “陛下?!?/br> 常祿的聲音拉回楚景玄的思緒,又發覺不知何時外面悄然下起一場秋雨。 這天,近來當真越發冷了。 楚景玄側眸瞥向常祿,見他捧著個紫檀木匣子走近,“在娘娘的閨房中發現一個暗格,里面放著這個?!?/br> 那個匣子隨即被放在楚景玄的面前。 常祿無聲退下,而坐在桌邊的人良久方才抬手去將紫檀木匣子打開。 匣子里四四方方放著幾封信箋。 信封干干凈凈沒有字,楚景玄只猶豫一瞬,抵不過想要窺知虞瑤往事的欲望,打開其中一封信。 信箋上的字跡他不陌生,是虞瑤的字…… 楚景玄垂眸,視線剛劃過信上兩句話,便如遭雷劈,四肢僵硬。 下一刻,又如被萬箭穿心,又如被千刀萬剮。 因那信上寫著—— “今日真萬分驚險,竟被他逮個正著?!?/br> “幸好幸好,路上撿了一只受傷的鳥雀,否則我真不知該怎么瞞過他……我是專程去看他的?!?/br> 第33章 悔恨 初秋清寂的夜, 殿外雨聲潺潺。 洞開的窗戶吹進陣陣冷風,撩動輕紗羅帳揚起又飄落。 忍受著內心洶涌翻騰的萬分悔恨與歉疚,楚景玄將匣子里的信一一看罷。 眼前似又瞧見眸光澄澈、溫柔可人的小娘子。 信上一字一句記錄點滴舊事, 浮在書信上的少女心事一覽無遺。 深埋于心珍藏著的一幕幕往昔回憶在腦海中不斷回蕩。 楚景玄指腹摩挲著其中的一封書信, 又去看上面甚至一筆一劃認真記下他對她說過的話,那般珍視的、雀躍的心情, 隔著許多年, 依然能叫人輕易窺見。也仿佛看見十四、五歲的小娘子曾小心翼翼向他捧上一顆真心,卻被殘忍揮落在地, 那個時候,她該有多傷心?多難過?多失望? “臣妾最想要的是自己的夫君有干干凈凈的身子和對臣妾干干凈凈的心?!?/br> “陛下, 有嗎?” 耳邊猶似聽見那日他們吵架時虞瑤語聲堅決。 楚景玄紅著眼,一顆心如浸寒潭, 仰頭逼退眼底涌上來的濕意。 是他傷害她。 所以, 她不信他,不要他。 她不要他了。 他便也從中窺見自己這些年的愚笨可笑。 分明是他離不開她, 分明是他需要她, 他卻一直不愿承認, 那樣傷害過她, 又妄想留她在身邊。 楚景玄視線緩緩從書信上移開,轉而環顧四周,鳳鸞宮中的一切仍如虞瑤在時的模樣。 可她……是真的不在了嗎? 想起冷宮那一場大火,楚景玄面上有些茫然。 愣怔出神片刻,他又凝神思索起這個問題, 仔仔細細回想幾遍當時他們對他說過的那些話。 “常祿。” 楚景玄終于出聲喊人。 正守在殿外的常祿甫一聽見他的聲音, 即刻輕手輕腳進來:“奴才在?!?/br> 楚景玄沉聲吩咐:“你立刻去找一個最好的仵作……” 他本小心謹慎、近乎虔誠在整理眼前的書信, 話出口, 卻動作一頓。 隨之整個人倏然陷入萎靡消沉。 “無事了?!背靶剜愕?,“退下罷?!?/br> 常祿凜神,躬身退下。 但皇帝找仵作是想要做什么,常祿心里猜得出個大概。 只這件事…… 冷宮一場大火來得太突然。 倘若沒有走水,那天夜里娘娘去過宣執殿一事,他必定要稟報陛下。 可現如今瞧著陛下時而精神恍惚、時而悵然若失的模樣,常祿考慮再三,終認為閉口不提為好。 否則陛下再多受一次刺激,才有所好轉的身體興許又得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