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也想不到殺雞儆猴的那只雞是他。

    明明他謹慎, 小心, 摸清了領導的喜好，尤其是坐在中間的那位，可結果為什么會這樣。

    想到自己剛才信心滿滿的念著稿子，跟在場所有的人做匯報，可到頭來，跟個笑話一樣。

    領導那句“不要花里胡哨，要務實”的話仍在耳邊回響，趙明柱有點后悔讓宋業給他寫稿子了，早知道這樣，就讓蘇堅執筆了。

    但他內心深處告訴自己，即便今天用的是蘇堅的稿子，也不會得到領導的認可，甚至領導會說他的演講“平平淡淡，毫無特點”。

    趙明柱坐在座位上，像是老了好幾歲一樣，眼睛里已經沒了來之前的神采和明亮。

    “老趙，想什么呢，剛才叫了你好幾聲都不答應。”有個禿頭的男人過來，他和趙明柱是老朋友，關系不一般。

    趙明柱看向禿頭男人，扯了扯嘴角，“老唐啊。”

    被叫“老唐”的男人挨著趙明柱坐下，“你啊，剛才的事，沒什么大不了的，別放在心上。”

    趙明柱搖了搖頭，他一開始打算的是借這次會議，給領導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好方便之后調到市里。

    他有野心，不然不會在報紙上寫“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話。

    只不過現在，一切都難說。

    老唐看了趙明柱一眼，“老趙啊，你還是跟當年一樣坐不住啊。”

    面對趙明柱疑惑的眼神，他慢慢講道，“你老愛說激流勇進，但很多時候，置身其中反而看不清事物的本來面目，人要進退有度，能進時，積極進取，需要退時，要果斷從容，在這一點上，你還不如姜軼呢。”

    趙明柱目光閃了閃，“他要調回去了？”

    老唐別有深意的說道，“早晚的事。”

    趙明柱掀了掀眼皮，陷入了沉思。

    ……

    宋業一連好幾天都興奮的睡不著覺，做夢都是趙明柱如何驚艷四座，而他作為寫稿子的人，受到了領導的賞識，調到市里當秘書。

    但夢終究是夢。

    趙明柱回來后，宋業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他覺得他的前途一片光明。

    但左等右等，趙明柱一直沒找他。

    第一天，他找借口說趙明柱肯定有很多工作做，不急，第二天，還是第一天的借口，畢竟趙明柱去了三天，很多事情都等著趙明柱決策，不慌，可第三天，第四天，趙明柱還是沒有找自己。

    宋業徹底慌了。

    他推翻之前的推測，心里越發認為是稿子寫差了，所以趙明柱不再搭理他。

    “蘇秘書，你等下。”

    宋業找到蘇堅，“局長這幾天怎么樣。”

    蘇堅皺了皺眉，哪有下屬打聽領導情況的，但看宋業和他共事過一段時間，便說道，“局長開會回來后，情緒不太對。”

    宋業一聽“情緒不太對”這幾個詞，心沉到了谷底。

    局長去開會前還拍著他的肩膀說他稿子寫的不錯，承諾回來后把他調到辦公室，可現在開完會回來情緒不太對，這明顯是會議有問題，也就表明，稿子不行。

    宋業一時間感覺天旋地轉，覺得前途一片黑暗。

    蘇堅看宋業哭喪著臉，開解道，“不一定是稿子的事情，你也別太擔心。”

    宋業扯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蘇堅見狀，也不知道怎么勸了，“我之前聽過一個說法，太想得到的東西，反而往往得不到。”

    從宋業主動幫他整理材料，到故意把稿子讓趙明柱看到，他一直知道宋業的意圖，但這種意圖并不討喜。

    蘇堅言盡于此，“我先去給局長送材料了。”

    宋業心里并不認可蘇堅說的話。

    太想得到的東西，自然是不顧一切的追求，如果只是盡到七八分的努力，那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

    他深吸了一口氣，準備找趙明柱問個清楚，如果是稿子寫得差，他認了，但如果不是，他心里就有數了。

    蘇堅正在給趙明柱說礦里各個部門的情況，突然有“咚咚咚”的敲門聲，接著是宋業的聲音傳來。

    蘇堅愣了一下，明明他說的很清楚了，為啥宋業還不死心。

    “局長，要不要我跟他說——”

    蘇堅問趙明柱。

    趙明柱搖了搖頭，讓蘇堅出去，然后讓宋業進來。

    聽到趙明柱讓他進來的聲音后，宋業一瞬間產生了退縮的想法，但箭在弦上，他沒有后退的余地，今天就是死，也得死個明白。

    宋業進來，把門關上。

    恭恭敬敬的喊了一聲“趙局長”。

    趙明柱明知故問，“你過來找我什么事？”

    宋業腦子突然轟的一聲，剛次打的腹稿全都忘了，他難以置信的望著趙明柱，覺得渾身發冷。

    他強行讓腦子冷靜下來，“趙局長，我過來是想問一下……稿子的事情。”

    趙明柱半天沒說話，讓宋業的心七上八下。

    “稿子啊，”趙明柱笑了笑，“還欠點火候，你啊，再接再厲。”

    宋業一邊琢磨著什么叫“欠點火候”，一邊使勁兒點頭哈腰，“局長，你放心，我會再接再厲的，不會辜負你的期望。”

    趙明柱擺了擺手，“行，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宋業哪能看不出來趙明柱在下逐客令，他咽下要問關于辦公室的事，像個落湯雞一樣走出了辦公室。

    “這不是宋秘書嗎。”

    迎面碰到馬新聞，宋業聽到這句話，覺得很諷刺。

    他壓住心里的苦澀，扯嘴角道，“稱不上稱不上。”

    馬新聞哈哈兩聲，沒再跟宋業廢話，局長還在等著他呢，便跟宋業說道，“我先走了，局長等著我呢。”

    宋業扭頭看了眼馬新聞意氣風發的背影，覺得嘴里發酸。

    第49章

    趙明柱不拿宋業當回事, 姜軼對宋成何嘗不是。

    只是現在結果沒有出來，等結果出來，宋成的下場不一定比宋業好。

    孫順華在姜軼辦公室里, “局長，宋成那邊——”差不多兩周過去了, 宋成那邊沒有一點情況, 這讓他很擔憂。

    姜軼手指在桌上輕叩，一下，兩下, 三下。

    “這不是問題。”

    他讓宋成去, 只是個煙霧彈，混淆田宏的視線而已, 畢竟田宏只要不傻, 一打聽, 就知道宋成是他派過去的，怎么可能讓宋成有可趁之機。

    只是宋成這人，他聽聞跟袁老三走的很近。

    姜軼嘴里的“袁老三”便是袁主任, 至于叫老三, 是因為袁主任在家里兄弟里排行老三。

    “你認識袁文述嗎？”

    姜軼喝了口茶問孫順華。

    孫順華腦子里還在想姜軼那句“這不是問題”是什么意思，他自詡能摸準領導的想法，可這個時候, 他眼前就像有團霧一樣，既看不清也摸不到。

    雖然他和宋成促膝交談過, 但既然姜軼不擔心, 那他也不需要多嘴什么了。

    宋成能走到哪一步, 看他的造化了。

    不過就目前的情況看, 宋成最高成就也就是去革委會培訓學習了。

    孫順華眼簾微垂, 開始專心想姜軼問他的問題。

    袁文述？

    這不是革委會的副主任嗎？

    他雖然不熟，但知道這人行事乖張，就連主任拿袁文述也沒辦法。

    他沒有隱瞞，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訴姜軼，“局長，我覺得這人……不長久。”

    姜軼聽到孫順華這一判斷，勾了勾嘴角。

    “不長久？那是你不知道他大哥和二哥是誰。”

    孫順華一愣，皺了皺眉，他對袁文述的家庭確實不了解，不過根據姜軼的話推測，袁文述能坐穩副主任的位置是因為兄長？

    也是。

    親兄弟嘛，互相幫助很正常。

    “局長怎么對袁文述感興趣？”

    孫順華不由問出心里的疑惑，但話剛出口，他就有點后悔了，人家局長對誰感興趣是人家局長的事，他有啥資格過問。

    姜軼確實不怎么喜歡下屬問這種問題，但也沒有沒回答，簡單說道，“宋成和袁文述走的很近。”

    孫順華一愣，宋成這家伙在干嘛？

    他皺了皺眉頭，有點懷疑自己之前的判斷，竟然對宋成抱有厚望。

    如今看來，宋成不是玉！是石頭！這么好的機會擺在眼前，竟然不知道珍惜。

    姜軼末了淡聲道，“不是每一塊璞玉都能雕琢成功，有些人第一錘子下去就碎了。”

    孫順華自然聽出了姜軼話里的意思，這是說宋成沒經受住考驗，看來姜軼以后會對宋成冷處理了。

    他離開辦公室后，發現自己出了一身汗。

    ……

    隨著農業生產工作會議越來越近，聶二林往田主任跑的次數越來越多。

    對于這一情況，郭秘書羨慕的不得了，他來這參加培訓好幾次了，也沒有和哪個主任走的很近，而聶二林這個家伙，竟然一下子就攀上了田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