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棠使勁兒點頭。

    姜軼問宋成，“上到高中？”

    宋成撓了撓頭，“就上了一年半，沒上完。”

    “高中還是要讀完的，這樣，最近有個革委會的培訓班，要各大單位派人去學習思想，你去吧。”

    革命委員會地位不用多說，每三個月都會組織一次學習，每個單位，比如礦務局、紡織廠等等，都要派人學習兩周，接受最新的思想政治教育。

    孫順華皺了皺眉，以前礦里派去學習的人都是蘇堅。

    蘇堅理論扎實，素質過硬，又年輕，雖然做事有些死板，但總體是優秀的。

    姜軼把宋成安排到革委會是有自己考量的，他交代道，“宋成，到了之后，多聽，多看，多學，那里面的，都是人才，學到一點，就能受益無窮。”

    他看了孫順華一眼，“這事我去跟趙明柱說。”

    姜軼垂了垂眼，說實話，他不知道走這步棋是不是對的，但現在容不得他考慮太多，猶豫就是錯過時機。

    但宋成是否有那個能力呢？

    他還是不確定的。

    不過宋成身上有一點，是孫順華，蘇堅，還有很多人沒有的，是彈性，做人的彈性。

    不客氣的說，宋成是一塊好玉，只是現在還沒有琢出來。

    所謂玉不琢不成器，他不介意當那個琢玉人。

    只是希望宋成不要讓他失望，不過失望了也不是不能接受，一枚棋子而已。

    在這盤巨大的棋局里，他是棋子，宋成也是棋子，誰都是棋子，要做的，不過是兩個字——聽話而已。

    可聽話，和以卒殺車不沖突。

    第26章

    一頓飯吃完，有些東西發生了變化，比如孫順華對宋成的態度。

    他干了三年的副主任，知道領導賞識的重要性，只是沒想到，姜軼對宋成青睞有加。

    孫順華雖然不理解，但清楚不能再用之前的眼光看宋成了。

    領導賞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革委會。

    雖然只是個短期學習，但好處很多，這第一點就是能認識結交很多有用的人……革委會主任可相當于縣委書記的存在。

    孫順華羨慕歸羨慕，但知道這是可遇不可求的。

    不過話說回來，革委會那趟渾水，不是誰都能淌的，宋成一個啥政治經驗都沒有的人過去，能應付的來嗎？

    他看懸。

    宋成沒有變化，吃吃喝喝哄閨女。

    孫順華看的納悶，宋成是真傻還是假傻，既看不出高興也看不出激動來，這要是其他人，早就眉飛色舞了。

    宋成確實沒眉飛色舞，但宋棠樂的齜牙咧嘴，她爸有活了耶！還是局長伯伯親自布置的。

    回家的路上，宋棠悄咪咪道，“爸，你要發達了。”

    她覺得離躺贏不遠了。

    但宋成沒有那么樂觀，他點了下宋棠的腦袋，“什么發達？是進了火坑了，革委會什么地方，里面哪個人不是八個心眼，你爸我就一個普通的車間工人——”

    倒不是他自貶，是事實就這樣。

    他既沒有蘇堅學院派的出身，也沒有孫順華豐富的政治經驗，去革委會……

    宋棠拉著宋成的手，“爸，我覺得局長伯伯派你去肯定有他的道理，你只要聽話就好了。”

    她接著安慰道，“你看你有你的長處，會打乒乓球啊，會唱好多好多歌啊，跟誰都能說上幾句話啊……”

    會打乒乓球？會唱歌？宋成挑了下眉，還不如不安慰呢。

    他看向遠處，月亮高高的掛在天空中，心道，管它的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渾水一旦淌了，想脫身很難，但如果不淌，想獨身很難。

    宋成看著宋棠晃來晃去的小腦袋，寵溺的笑了笑，心說，前面就是火焰山，他也得闖啊。

    宋棠不知道宋成心底的變化，單純以為她爸畏難了，于是唱歌給她爸打氣道，“我知道我的未來不是夢，我認真地過每一分鐘，我的未來不是夢，我的心跟著希望在動……”

    宋成，“……”

    真不知道這些歌他閨女從哪聽來的。

    回到家，兩人迎面撞見了宋業。

    宋業像是專門在等他們一樣，宋棠喊了聲三伯。

    “你干嘛去了？”宋業直接問宋成。

    宋成掀了掀眼皮，他三哥問他這話，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既然這樣，他沒必要瞞著，簡單回道，“跟局長吃了個飯。”

    聽到這么坦蕩的回答，宋業不知道說啥好了。

    他今晚加了個班，回家路上看到姜軼、孫順華、宋成，還有一個他不認識的個頭很高的男人走在一起，他又震驚又好奇又不甘。

    震驚是宋成怎么跟姜軼走在一起，好奇是宋成為什么跟姜軼走在一起，不甘是宋成憑什么跟姜軼走在一起。

    孫順華和姜軼走在一起他能理解，畢竟孫順華站隊姜軼的事全礦都知道。

    當時看到孫順華這種站隊的行徑，他還不屑一顧，覺得孫順華自斷后路。

    姜軼背景是硬，高干子弟，但總歸是副局長，上面還有局長趙明柱呢，再說了，姜軼在礦務局呆不了多少時間，如此一來，站隊姜軼沒有多少好處，礦務局當家作主的還是老局長趙明柱，但現在看著孫順華風光無限，他心里免不了酸澀。

    突然之間，他明白了什么，孫順華站隊姜軼，根本是因為志不在礦務局！

    宋業用手拍了拍自己額頭，是他目光狹窄了，只盯著礦務局這一畝三分地，人家孫順華早就跳脫出礦務局了，視野不知道比他高出多少。

    想他之前還不屑孫順華的做法，現在看來，小丑是他自己。

    宋棠瞪大眼睛，看著面前宋業又是嘆氣又是震驚又是用手拍額頭，扯了扯宋成的衣角，“爸，三伯是不是吃錯藥了。”

    宋業，“……”

    因為想通孫順華的事情后，他對宋成跟著一起去吃飯的事就不是很在意了。

    他覺得叫上宋成可能是孫順華的一個心機。

    最后他對宋成說，“孫順華可沒有表面上那么隨和，你啊，小心點，別被利用了。”

    宋成挑了下眉，不知道他三哥說這個干嘛。

    但孫順華這個人，比他三哥聰明，知道什么時候該進，什么時候該退，不像他三哥，一天到晚都是進進進，大yue進嗎？

    “我知道了。”宋成點頭道。

    末了又對宋業說，“三哥，早點睡吧，你看你的臥蠶，都變成眼袋了。”

    宋業，“……”

    他下意識摸了摸眼睛下方，真的嘛？他就熬了七天而已。

    回到自己房，劉燕湊過來問宋業，“老四真和局長出去吃飯了？”

    她今天過的很不順心，上午一大群人跟她打聽女工委員會的事情，嘰嘰喳喳，讓她一肚子窩火，要知道前些天她還看不上女工委員會，現在好了，去縣政府開了一個會議，女工委員會讓她高攀不起了。

    劉燕心里不是滋味，一是因為許孟，原先和她差不多一樣的人，現在是女工委員會的大當家，二是因為李楠，原先不如她的人，現在是女工委員會的二當家。

    這種落差，讓她高傲的心臟受不了。

    晚上的時候，她男人又跟她說，老四好像跟局長一起出去了，這這這……如果是真的，老四兩口子是走了啥狗屎運。

    “快說話啊，到底咋回事，他有沒有和局長出去。”

    劉燕現在的樣子有點兒歇斯底里，讓宋業愣了愣。

    他雖然知道劉燕沒有表現出來的溫婉，但沒有想到會這么不溫婉。

    劉燕看著宋業直直盯著自己，心里有些發毛，“怎么了？”

    宋業搖了搖頭，哪有人只有一個樣子的，他是相中了劉燕的溫婉，但他娶得是人，又不是娃娃。

    他坐下來說道，“老四是跟局長出去了，你先不要急，聽我說，我猜是孫順華叫上的宋成。”

    孫順華？劉燕皺了皺眉頭。

    宋業把剛才的猜想告訴劉燕，”這人，以前小看他了。”看著笑笑呵呵的，卻是個劍走偏鋒的狠人。

    “那我們怎么做？”劉燕現在氣已經沒了，因為她清楚發脾氣沒有一點用處，此時還不如靜下心來好好想想以后怎么做。

    宋業皺了皺眉頭，他這幾天加班是為蘇堅整理材料，給趙明柱寫稿子，如今事情做了三分之一，貿然退出去，哪邊都不討好，所以說，還是堅持一開始的選擇，說不定很快就柳暗花明了呢。

    第27章

    縣領導發話了，說要大力支持女工委員會的發展，現在女工委員會成香餑餑了。

    這架勢、這陣仗，讓花姐腸子都悔青了。

    回想起自己之前對許孟說過的那些話，她真想扇自己兩巴掌，但現在說啥都晚了，即便她伏低做小找許孟，許孟也不會讓她進女工委員會了，更何況，她低不下那個頭，抹不開那個臉。

    唉。

    花姐經過這事狠狠長了個記性。

    不光花姐后悔，其他女職工也是，恨自己沒有把握住這個一飛沖天的好機會。

    潘鶯為了這事，郁悶了好幾天。

    記得前些天的時候，她看見名單里有李楠的名字，還為李楠擔心，可現在，李楠成了女工委員會的二當家了。

    女工委員會還在建設中，所以按“二當家”稱呼著。

    她在礦務局宣傳部工作，干了這么些年，努力混上了個小組長，管三個人，而人家李楠，經過這么一遭，直接是二當家。

    這落差……她好好工作，到頭來竟然不如自己一直看不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