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蘇老二家有個閨女，但是不知道這閨女竟然這么好看，一點(diǎn)也不像蘇定邦那粗獷的樣子。

    細(xì)細(xì)打量，這姑娘從眉眼到身段都是嬌嬌軟軟，抬眸看人的時候一雙眼睛干凈澄透，水汪汪的。

    一看就是被養(yǎng)得極好。

    徐大嫂也沒有跟人打招呼的心思，蘇老二的女兒又怎么樣，不借錢都懶得搭理。

    她越過蘇娉去接水，余光不經(jīng)意間瞥過女孩右耳耳尖上那點(diǎn)淡淡的朱砂紅印，渾身一滯。

    眼底滿是驚詫和不敢置信。

    “囡囡？洗完了嗎，過來把藥喝了。”容嵐在廚房喊，她用抹布包著小瓦罐，把藥汁倒到碗里。

    “來啦mama。”小姑娘緩過神來，眉眼間添了幾分生氣。

    對于旁邊眼神奇怪的徐大嫂，她只是笑著點(diǎn)了下頭，然后去了廚房。

    徐大嫂反應(yīng)過來，臉也沒洗了，腳步匆匆跑回房間，把剛出來的徐大哥也拽了進(jìn)去。

    徐秀剛從屋里出來就見嫂子氣沖沖往回沖，以為她還在為昨天的事窩火，頓覺頭疼。

    “蕊蕊，”她揉了揉額角：“去叫你舅舅舅媽來吃飯，老太太就是嘴上說說，還能真把他們趕走不成？”

    蘇蕊也有些懵，她應(yīng)了一句，就往雜物間走。

    “當(dāng)家的，我跟你說，蘇家老二那女兒，很可能不是他們親生的。”

    “什么？”徐大哥還有這沒睡醒，他打了個哈欠，哦了一聲：“不是親生的就不是親生的唄，關(guān)你什么……”

    說到最后，他卡殼，瞪大眼睛：“你是說蘇老二女兒不是他親生的？！”

    門外剛要敲門的蘇蕊屏住呼吸，手緩緩放了下來。

    “我也是猜測，那個小姑娘耳尖有個紅色的朱砂痣，和咱們丟的那個孩子位置一樣，而且我早就聽妹子說她這個侄女是個病秧子，經(jīng)常要藥材溫補(bǔ)，剛才我看了一下，確實(shí)蔫了吧唧的。”

    “這樣子是挺符合當(dāng)初那個孩子的癥狀，”徐大哥摸著下巴：“我記得那個時候蘇老二他媳婦兒就在醫(yī)院生孩子？咱倆還特意避開怕被發(fā)現(xiàn)去看診。”

    “是。”徐大嫂沒了好臉色，人家一下抱倆，她被告知不能生育，當(dāng)初那個咬牙切齒啊。

    想到昨晚老太太罵她們給別人養(yǎng)孩子，徐大嫂心底突然涌上一個瘋狂而又大膽的想法：“要是能證實(shí)這孩子就是當(dāng)初咱倆扔的那個，老太太就是給別人養(yǎng)了孫女，我看她還怎么在我們面前神氣！”

    徐大哥也想出這口惡氣，昨天被老太太罵得狗血淋頭，越想越憋屈，兒子再不成器到底是在他名下，別人這樣說不就是戳他心窩子嗎？

    “可是這么久過去了，怎么才能證實(shí)，就憑一個朱砂痣？”

    “那孩子后背有個月牙胎記。”徐大嫂發(fā)愁：“就是老二家這閨女我也近不了身啊。”

    門外的蘇蕊抑制住心底的激動，只要證明蘇娉不是蘇家人，奶奶肯定不會讓她再待在蘇家，也不會再讓叔叔嬸嬸養(yǎng)她……

    她猛地推開門，徐大哥徐大嫂下意識轉(zhuǎn)頭。

    “meimei身上有月牙胎記！”蘇蕊語氣篤定。

    第22章

    徐大嫂好似沒聽清，又問了一遍：“蕊蕊，你說啥？”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舅媽，meimei身上有月牙胎記，就在后背，小時候嬸嬸給她換衣裳我看到過。”

    蘇蕊小心翼翼問道：“meimei真的不是二叔和嬸嬸親生的嗎？”

    天知道她有多希望從徐大嫂口里聽到確定的答案！

    打小堂妹就被二叔一家捧在掌心，她左盼右盼等叔嬸回來帶糖果餅干，后來發(fā)現(xiàn)蘇娉天天都能吃到這個，甚至吃膩了。

    在她眼里遙不可及的，蘇娉卻覺得理所當(dāng)然。

    徐大嫂看著外甥女，心思急轉(zhuǎn)，她扯了扯一臉興奮要開口的徐大哥衣擺，拍了拍腦袋：“哎呀，你堂妹是不是叔嬸親生的我們也不知道啊，我可啥也沒說。”

    蘇蕊張張嘴，想不通剛才還迫不及待要去奶奶那里揭發(fā)堂妹身世的舅媽怎么突然改了口風(fēng)。

    徐大哥也沒想明白，等外甥女失魂落魄出去，他才不解問：“不是說好讓老太太出丑嗎？她說咱們給人養(yǎng)孩子，她家還不是出了個不是蘇家種的？！”

    “你傻啊。”徐大嫂瞪他：“這孩子怎么來的？咱們還把她給扔了，這讓公安知道不得把咱抓走？好不容易養(yǎng)了個兒子，能娶上媳婦兒快抱孫子了，咱倆折騰進(jìn)去，這不都是白瞎嗎？”

    “老太太罵了就罵了，不就是一口氣的事嗎？這口氣咱認(rèn)了！”

    “真會報公安？”徐大哥也慌了，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要是被公安帶走，以后就算出來了也會被徐家所有親戚的吐沫星子淹死，連累他們的名聲。

    還有生產(chǎn)隊，能把他當(dāng)過街老鼠打。

    徐大嫂順了口氣：“所以這事咱不但不能說出來，還得捂著。”

    “可是剛才蕊蕊聽到了……”

    “小孩子聽岔了，我可什么都沒說，老太太問起來就是這個說法，”徐大嫂哼笑道：“小姑娘家家嫉妒心重，見堂妹長得美過得好，難保不會眼紅。”

    “這事兒咱不承認(rèn)，蘇老二那邊肯定也不會說出真相，老太太會信一個小孩子的話？”

    徐大哥一想還真是這樣，他昨晚被罵憋的氣，在自家婆娘剛才說要被公安帶走的時候完全消了。

    他恨不得現(xiàn)在就立刻去火車站買票，離開這個地方。

    吃早飯的時候，徐大嫂主動提出要回家了，這讓老太太和徐秀都頗為訝異。

    咋回事，以進(jìn)為退？

    “親家叔嬸，我們家里還有事要做，得趕緊回去，東西我們都撿好了，特意跟你們打聲招呼。”

    徐大嫂說得情真意切，好像昨晚的不愉快都不存在似的。

    老太太好半天沒出聲，瞇著眼看了她許久，方才慢悠悠道：“好走，不送。”

    徐大嫂一口銀牙顯些咬碎，她掐著自己的大腿逐漸冷靜下來，按住徐大哥的手，皮笑rou不笑：“叨擾了。”

    說完真的就拉著徐大哥離桌走了。

    徐秀這才意識到哥嫂是來真的，趕緊放下碗筷跟上去：“大哥！”

    容嵐注意力一刻也沒有落在她們身上，柔聲跟女兒說著話，“明天我們就回軍區(qū)，還有五天就要開學(xué)了，mama還沒給你準(zhǔn)備好東西。”

    蘇定邦抹了把嘴：“我陪你們?nèi)ィ职纸o我家囡囡提東西好不好？”

    “好呀，”小姑娘眉眼彎彎：“謝謝爸爸mama。”

    蘇策和蘇馭后天就沒空了，部隊訓(xùn)練任務(wù)緊，但是哥倆也不甘示弱：“哥哥那兒還有錢和工業(yè)券，都給你！”

    蘇蕊握著筷子的指尖發(fā)白，她張了張嘴，想揭穿事實(shí)真相，徐秀正好從門外進(jìn)來。

    “阿軟要去上學(xué)？當(dāng)工農(nóng)兵大學(xué)生嗎？”她笑著開口：“我家蕊蕊應(yīng)該也夠資格吧，二弟弟妹，要不你們幫我把蕊蕊也帶去，現(xiàn)在報名應(yīng)該還來得及？”

    本來沒有這個打算，可是容嵐的女兒能去她家蕊蕊為什么不可以？

    蘇蕊頓時把話咽了回去，目光灼灼看著叔嬸。

    去了大學(xué)，成為工農(nóng)兵大學(xué)生，等畢了業(yè)就會分配工作，比窩在這當(dāng)個村小學(xué)老師不知道好多少倍。

    她可以接觸更優(yōu)秀的人，說不定還能把農(nóng)業(yè)戶口轉(zhuǎn)成城鎮(zhèn)的吃商品糧……

    越想越覺得按耐不住，她不敢在這個時候開口激怒二嬸。

    小輩上進(jìn)是好事，蘇定邦和哥哥弟弟的感情都很好，侄女符合入學(xué)的要求，不過是跟著他們一起去學(xué)校而已，最多幫著置辦點(diǎn)東西，他沒多想就應(yīng)了。

    容嵐倒是也沒多說什么，畢竟蘇蕊確實(shí)符合條件，她爸是工人，她媽是農(nóng)民，年齡在范圍內(nèi)，學(xué)歷也有初中。

    她看徐秀不順眼，沒必要遷怒到孩子身上。

    這事就這么定下來了，蘇蕊沒想到會這么順利，原本打算跟奶奶說的話又藏回心底。

    最起碼在她入學(xué)前還不能把這事說出來，如果舅媽是真的，堂妹是叔嬸撿回來的，那自己貿(mào)然揭穿只會惹起他們的惱怒。

    但是同時她又真的想不通，真會有人對撿回來的孩子這么好嗎？

    對于舅媽話里的真實(shí)性又免不了有些懷疑。

    心里打定主意，趁這個機(jī)會多多接近叔叔嬸嬸，在他們面前掙表現(xiàn)，再確認(rèn)一下舅媽話的真假。

    如果是真的……

    她唇角緩緩勾起一個笑。

    老太太不知道她們心里這些彎彎繞，在徐秀收碗筷去廚房的時候，突然來了一句：“又給你哥嫂塞了多少錢？”

    徐秀被嚇了一跳，臉上的慌張還沒來得及掩飾，老太太輕飄飄撂下一句：“沒有下次，不然就讓老大跟你離婚。”

    徐秀面色陰晴不定，怔了一會兒繼續(xù)洗碗。

    堂屋里，蘇誠難得主動開口，“你打算學(xué)什么專業(yè)？”

    “藥理。”蘇娉想了一下，認(rèn)真道。

    “哦。”蘇誠點(diǎn)頭，“我有個同學(xué)在北城大學(xué)當(dāng)老師，你如果在專業(yè)方面有困惑，可以去找他，說我的名字就好。”

    “記住了，他叫徐思遠(yuǎn)。”

    中秋第二天，沈元白就要回東城。

    林漪問過他：“不是說有半個月假期嗎？怎么才回來兩天就要走。”語氣還有些抱怨，兩年沒見的兒子在家屁股還沒坐熱，又要去東城了。

    “部隊臨時有事。”沈元白眸色清潤：“過兩天還會再回來的，您別擔(dān)心。”

    “是嗎？”林漪心情稍好一些，叮囑一些路上注意的事，沈元白都安靜聽著。

    到了東城，他沒有回部隊，而是直接去東城市醫(yī)院。

    找到許知意沒有費(fèi)多大麻煩，不過她有臺手術(shù)，要等半個小時。

    沈元白手里捏著信封，站在走廊邊角，身形挺拔。

    過往的護(hù)士下意識看他，在男人抬眸前又臉紅收回視線。

    半個小時后，手術(shù)室門上的燈熄滅，病患被推了出來，許知意滿身疲憊走在最后。

    “同志，是你找我？”她一眼就看到沈元白。

    “是，有點(diǎn)事想問問您。這是裴院長托我?guī)Ыo您的問候。”沈元白眉眼溫和，語氣平緩，讓人下意識心生好感。

    許知意看了眼他遞過來的信，又看看自己戴著的橡膠手套，苦笑：“跟我來吧。”

    沈元白在休息室等她，許知意換下手術(shù)服，消完毒后才推門進(jìn)來。

    “裴院長是你什么人？”她接過信，隨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