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月微遲 第32節
第23章 區區賤奴 不, 肯定是她看錯了。 遲遲揉了揉眼睛,那個傳聞中的廣陵王殿下,怎么會是她那個溫柔真誠又有趣、還說要娶她為妻的小侍衛呢? 一名舞姬裊裊婷婷地走上前來, 纖纖玉手捧上美酒。 少年一口飲盡。 而后伸出五根手指, 將那舞姬牽到懷中,不勝酒力一般, 修長的身子微微籠住她。 少年廣袖飄飛,烏眸含笑,醉意朦朧,將傳聞中的風流多情演繹得淋漓盡致。 離得近了, 還能聽到那舞姬嬌滴滴地問他, “奴家聽聞,爺前幾日看上了一名宮女,魂兒都被勾走了呢?聽說呀,爺還想娶她,是也不是?” 少年戲謔一笑,兩指抬起舞姬下頜,打量著她艷麗的臉頰。 遲遲清楚聽見他笑了, 那笑聲帶著少年人天生的清澈瑯瑯, 肆意風流至極。 “爺怎么可能娶一個宮女?騙她玩玩而已?!?/br> 這樣輕佻又勾人的模樣,舞姬的臉瞬間紅透。 而遲遲則是小臉煞白, 只覺吹到身上的風都冷了起來。 什么東西硌得手心發疼, 低頭一看,是她親手做的那根劍穗, 為了做它, 她的手指頭被扎得流血。 可她用心做出來的劍穗, 廣陵王身上任何一件物事拿出來, 都要比之珍貴百倍。 手指忍不住微微蜷縮,遲遲此時才覺,自己以前同他說的那些話有多么可笑。 “玉觀音送給你,保佑你長命百歲。” “這是送給戀人的花?!?/br> “你別怕,我會保護你的?!?/br> 如果……他是這世上任何一個平凡的小郎君。 只是她的見青哥哥…… 可是他不是。 他怎么能是廣陵王呢?小侍衛怎么會跟廣陵王是一個人呢? 會不會是她看錯了? 遲遲依舊不敢相信。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那艘畫舫,盯得眼睛都酸了,只等著它停下。 然后她跑了過去。 她越跑越快,裙裾飛掠,花香四散。被她撞到的人紛紛罵出了聲,可是她都聽不見了,眼下,她只想要一個答案。 她心里亂得很,慢慢停住了腳步。 有人將刀攔在她面前,她看著他們。 遲遲恍然大悟,這才是侍衛的服飾。他們這些御林軍,唯有腰帶上繡著的才是血紅色的朱雀紋。 到這里,一切似乎都已分明。 她應該轉身離開,否則等待她的就是沖撞皇族,是死罪。 大約,確實如那些人所說,她太傻了。傻到旁人說什么就信什么。 是啊,她怎么就信了? 還是她直覺他不會騙她?因為他長了一張不會騙人的臉,就無條件地相信他。 那樣的容貌性情,以及不論在哪里都來去自如,怎么就能一點都沒懷疑過他呢? 刀劍森然,提醒著她與那少年的云泥之別。 這些不茍言笑的侍衛,在她與那少年之間,劃出一條涇渭分明的線。 他是高高在上的廣陵王殿下,揮金如土、眾星拱月。 而她只是個宮女。 低微的、一無所有的宮女。 “你是哪個宮的,怎么這般沒有規矩?見了殿下還不下跪?!?/br> 少年身旁,那個長相精致的舞姬嬌聲叱道。 被她訓斥,這小小宮女卻沒有退卻,她年紀看上去不大,長得靈動乖巧,甚至有些稚嫩。 小宮女張了張口,那雙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廣陵王,忽然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 “原來之前靠近你是那么容易啊?!?/br> 話里滿滿的遺憾,聽得人心里發苦。 舞姬好奇地看著小宮女,又看了看廣陵王,后者笑意寒涼,墨眸如冰。 遲遲用力地呼吸著,渾身都在輕顫。她難受得鼻尖都紅了,卻沒有哭,只是靜靜地看著那個少年。那個讓她一見鐘情、再見傾心的少年。 他們明明只有幾步的距離,卻像是隔著千山萬水一般遙遠。 她穿著光鮮的衣裙,還特意戴上了掌事因她差事辦得好賞的絹花,是她最最喜歡的蕎麥花了。 想著萬一偶遇了小侍衛,要讓他看到自己最好看的樣子,她想,自己一定要沖他笑,要跟他一起開開心心地過節。 現在真的遇到他了,可為什么她的心情不是想笑,而是想哭呢? 這么久,他騙她這么久。 半晌,那少年抬起手來,笑道:“你這奴婢,也是來討一杯酒喝的嗎?本王倒是可以賞你。” 遲遲沒有看他手中搖晃的酒壺,而是怔怔地看著他。 “你當真姓施?” 明明早就知道了答案,可是還是不甘心,還是要問一遍。 好像要親口聽到他承認才行。 “大膽!”侍衛猛地上前,“誰準你同殿下你呀我的?” 少年卻沒有發話。 那侍衛便不敢輕舉妄動。 手里的劍就那么不上不下地舉在那里,尷尬非常。 華服少年忽然抬起腳,面無表情從她身前走過。天上開始飄落雨絲。落在臉上涼涼的。 “施見青!” 這一聲,讓全場都安靜了。 所有人都看向那個小宮女,她喊得清楚又直白,整個人卻用力到顫抖。 她追了上去,胸口起伏不定,眼里寫滿了執著,“為什么?。磕銥槭裁匆_我?” 她的聲音帶了哭腔,“我都……我都夢到我嫁給你了,我都想告訴你……我愿意,我愿意的??墒菫槭裁?,都是假的?” 都是,騙人的。 少年淡漠地掠過她,似有所感地抬起眼簾,看向了畫舫之上。 遲遲也隨之看去,分明看見一名女子靜立在船頭。那女子有一張海棠花般的面容。 眉眼之間有幾分熟悉,分明與自己有幾分相似。僅僅是站在那里,恬淡地俯瞰著他們,就美麗得像是一副畫卷。她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場鬧劇,仿佛這樣的事早就發生了無數次。 一瞬明白了什么,遲遲不敢置信地退后了一步。 腦海中一瞬掠過關于廣陵王的諸多傳聞。 ——除了心尖尖上的那個,其他所有人都是代替。 ——可憐那些無知的小姑娘們最后都是心碎離場。 原來,她竟也是么? 也是……其中之一? 這種事情為什么……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娘親請人給自己賜過福的。 她這一生都會平安喜樂、所想皆可得。 為什么不是這樣的? 是娘親騙了她,還是老天給她開了個殘忍的玩笑? “施見青,”她聽見自己要哭了,“你有沒有一點兒喜歡我?” “沒有。” 他回答得毫不遲疑。 一瞬間,她雙眼猛地瞪大,心臟疼得緊縮,淚水一滴滴地往下落,沾濕了衣襟。 怎么能沒有呢? 他說給她做一輩子的小籠包,說想娶她,都是騙人的嗎? 天上開始下雨了,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眼前模糊,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感覺到有雨滴砸在身上,涼得可怕。 喉嚨如同被堵住,發不出聲音,她還欲往前走,卻猛地一個踉蹌,竟是被那個侍衛推了一把,重重地摔在地上。 似乎有人在指點,可是說的什么聽不分明。 泥濘的雨水弄臟了她精心準備的衣裙。 鬢邊那朵雪白的蕎麥花也掉落在地,變得骯臟不堪,她想要爬起來,不要那么狼狽,卻感到有人走到自己面前。 “誰允許你直呼本王姓名的?” 冰冷的聲音帶著上位者的蔑視,好像他天生就該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