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頁
身后白玄輕瞥了下, 知道剛剛離開的人是郎主帶回來的昭凝郡主。 這半個多月來, 水榭內與外界隔絕, 郎主一心一意照顧她,再加上祁無音的照料, 她已經完全恢復了,也記起了過往, 今夜相邀郎主飲酒, 酒過三巡后,竟偷了水榭令牌只身逃出了水榭。 白玄淡淡問:“郎主為何不出面將她攔下來。” 秦離沒有開口, 只孤身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水榭下水聲嘩嘩,在她裙角映照出水色波紋, 她噙著落寞, 目光只睨向遠處。 她今夜主動邀她飲酒, 自從她身子漸漸好轉后,記憶也慢慢回來了, 包括在曼羅沙海里的那些事情, 她全都記起來了。還有宮里的種種, 她以為她們之間再也沒有任何隔閡了…… 這近一月來,她總會有意無意向她打聽外界的事情,秦離知道, 她依舊放不下。若非沒有那一場生死經歷,她甚至以為她會后悔跟著她遠走高飛。 可如今,明知道她放不下過去,拋棄不了過去,卻依舊對她無可奈何。 秦離輕垂眼眸,看向湖水中的月亮,瀲滟生波,碎成了一塊一塊,目光嶙峋,她緩聲開口:“我了解她的所有,可她卻從沒有參與過我的生活,那些不堪的過去,她未必肯接受。” 感情這樣東西,有時候很容易沖動,在她從前的記憶里,根本沒有她的存在,至于后來的那些,不過是她傷心時候的慰藉,其中到底又有多少愛,連她自己大概也不敢確定。 昭凝不了解她,鏡花水月里的愛情,沒有任何基礎和相處,很容易破碎。 秦離抬頭看天空,夜涼如水,昭凝可以離開她,可她卻離不開昭凝。 “你留在水榭,我出去一趟。” 白玄聽見她的吩咐,低頭說是,也知道她的意圖,劉昭凝回建安,郎主必定會跟著護她周全。 只是如今城中都已經傳,丞相秦離與郡主昭凝一同掉落懸崖,尸骨無存,丞相府如今都掛滿了白幡,若是此刻再回去,要是叫有心人發現了,順帶著牽扯出逐月閣,逐月閣一向無意與朝廷為敵,這個時候回去,只怕是不妥。 躊躇再三,白玄還是開口勸道:“郎主,右相如今在城中起勢,此刻回建安城,怕是不妥。” 秦離頓住腳,沒有回頭,只微微側首,目光里帶著凌厲,沉聲道:“不怕死的就叫他們盡管來,我不愿生事,若非要尋仇上門,幾時非叫他死在我手里!” 白玄渾身怔了下,郎主入玥朝這幾年,雖未與人為敵,可自古以來,朝堂上的事非一人所愿,幫派勾結是常有的事情,玥朝以左為尊,再加上皇帝倚重郎主,左相壓了右相一籌,于是朝中自然而然就分成了兩派。 逐月閣一向只在江湖之中行事,從不涉及朝堂之事,右相這些年一直在暗中查探郎主,只等揪出把柄打算一網打盡,如今回城,豈非有自投羅網的風險? 秦離心里只牽掛著劉昭凝,根本無暇顧及朝堂之上的紛爭,更何況,這事情在她眼里,根本不值得一提,只要她想,捏死他就如同捏死一只螞蟻一般。 出了水榭,秦離只身往建安城方向去了,沒多遠就跟上了前面的劉昭凝。 劉昭凝一身男裝,只身進了城,往國公府方向走去。秦離遠遠跟在她身后,知道她回來定會回家,自小到大,她從來沒有離開過這里一步。 國公府上下全都掛著白幡,昭凝隱身站在巷子里,遠遠望著對面的家,眼淚在眼眶里打轉。爹娘一定是以為她死了,這么多天,為了她也一定傷心欲絕。 爹娘只有她一個女兒,從小到大對她千般呵護,萬般疼愛,可她卻還沒有盡過一天孝道,就要讓他們為她傷心難過,白發人送黑發人。 她沒有后悔離開,只是放不下生她養她的爹娘,她想來看看他們過得好不好…… 抬手擦干眼淚,劉昭凝順著記憶中的方向繞到了后院,那里她記得有個小門,門旁第六塊磚頭下放著鑰匙,她蹲下身去摸鑰匙,開了門,進了后院。 這里是府中最偏僻的角落,平常沒有下人過來,進了府之后,她抬眼看了東苑處,已經深夜了,那里還亮著燈。 娘還沒有睡么…… 她趨步走過去,全然忘記了此刻自己的處境。身后秦離輕功一躍,跳上離她不遠處的屋檐上,坐壁上觀,打量著她的一舉一動。 東苑內,劉夫人獨自坐在燈下垂淚,已經過了三更天了,可她睡不著,只要一閉上眼睛,就看見女兒渾身血rou模糊的模樣出現在她的眼前,哭著喊著叫娘親,她的昭兒,只有十六歲…… “我的昭兒,你怎么能狠心撇下娘一個人……”她重重喘著粗氣,心疼得厲害,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養在身旁的女兒,從來一刻都不曾離開過,如今卻再也回不來了…… 劉昭凝站在門外,聽見屋內的哭泣聲,心里哽咽一般的難受,她的娘親此刻正在為她受苦,而她卻不能進去抱一抱她。 她咽下喉頭的酸澀,垂著淚眼抬眼看屋內的人影映襯在窗戶紙上,她伸手去觸摸,無聲流淚地喊道:“娘……” 也許是母女間的心靈感應,房內的劉夫人忽然瞥眼看見窗外站著個人影,她愣怔了半晌,忽然喊:“昭兒……” 屋外的昭凝立時頓住,聽見房內的聲音,連忙閃身躲進廂房旁的柱子后,夜里黑,再加上這里是角落,沒有人看得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