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坐在那群福利兒的后排座位，聽神父念完了最后一句“……保持自身的虔誠”，然后把書一合。

    臭臉神父從講經臺下拿出了一枚手掌大小的十字架，說：“現在，請虔誠的信徒上來接受主的恩賜。”

    這是魔法師類轉成神職儀式的最后一步，轉職成功，就可以使用光明魔法了。

    福利兒迅速在神父面前排了一串，桃罐頭拉著兩人也站在了隊伍的末尾，阿德萊德無所謂要不要當魔法師，反正一個人既可以是政客也可以是魔法師，這并不沖突。

    他喜歡探尋一切可能性。

    最前方的福利兒高高興興地仰頭宣誓，就等著高潔的神父在胸前比個十字，然后宣布他成為一名光榮的修士。

    神父確實畫了十字，但是手里拿著的樺木十字架“哐”地給了福利兒一下。

    福利兒捂著腦門，不可置信地淚眼望著神父：“你干嘛？”

    “休得不敬，”剛剛臭著臉的神父這會兒居然表情沒那么陰沉了，可見折磨別人才是得到快樂的終極途徑，“這是主的意思。”

    狗屁主的意思，世界上有沒有主都不知道，只是因為神父還是個小福利兒的時候被敲了腦門，所以他也要敲別人腦門。

    僅此而已。

    阿德萊德轉身，一屁股坐回了旁邊的木椅上。

    桃罐頭眨眨眼：“阿德萊德，你不要轉職了嗎？我覺得你的名字真的很適合當一個神父。”

    底線是一步步倒退的，阿德萊德想，今天他接受被敲腦門，明天他可能就會接受來自神職上級的壓榨……

    “哎呀，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做這么出糗的事，我也有點不樂意呢。”名難起說。

    對，主要是太出糗了，他不干。

    以后他如果登上皇位，王都還流傳著他被敲腦門的視頻，這像話嗎。

    “你們先轉職吧，”阿德萊德微笑，“我再考慮考慮。”

    阿德萊德就是這樣一個人，惡劣、難搞且愛裝。

    但披了一層舉止得體、談吐優雅的外衣，有些方面居然變成了有些人眼里獨特的魅力。

    樺木十字架就快敲到桃罐頭腦門的時候，從大開的窗子外扎進來一只古怪的鳥，渾身精鋼制成，鳥頭沒有做包殼處理，聯動的齒輪bao露在所有人目光之下。

    它的眼睛是兩枚可以自由伸縮的鏡頭，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帶起隱秘的咔咔脆響。

    四趾鳥爪非常精準地抓上了神父手里的十字架，鏡頭眼外凸，好像在藐視對方。

    然后尖銳的鳥嘴一張：“我來借人，可以幫你們修鐘。”

    一只鳥嘴里吐出如此清越的人聲著實有些滑稽詭譎，但神父跟那鏡頭眼一個對視，當機立斷，用了替換魔法。

    ——我可應付不來大機械師，拜拜了您。

    白光乍起。

    一個比原來神父更高、面目更柔和、衣飾更華貴的神職成員出現，把排隊到跟前的桃罐頭看得一愣一愣。

    大變活人，不過如是。

    新來的神職人員顯然知道現在正在做什么，抬手先狠狠給了桃罐頭腦門一下，然后面目溫和地對那只機械鳥說：“好的，隨時恭候。”

    桃罐頭退到一邊，發現額頭腫得要比其他人高，變成流淚狗狗眼狠狠在心里罵了新來的神職，道貌岸然！沒脫離低級趣味！

    ——等我升職了，我也要敲別人！

    阿德萊德沒有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前方的神職身上，因為他從剛剛總能隱隱約約聽到某種機械運作的嗡鳴聲。

    有點像前方探頭探腦的那只機械鳥發出的聲音，但比那要浩大。

    噠噠噠噠噠噠……

    沒過多久，所有人都聽到了發動機引擎的咆哮，探頭往窗子看去。

    出現在所有人眼中的先是一雙牛皮靴，鞋頭半尖，往上的棕黑皮緊緊包裹著弧度勁瘦的小腿，煙黑的寬帶安全索穿過肩下、橫圈腰肢，勒出一個凹陷的線條。

    他沒有落地，像某種總愛漂浮在空中的小精靈一樣微斜著腳面，戴著棕黃皮革手套的手輕松寫意地抓著頭上的扶手，由那個兩頁螺旋槳機器帶著，一邊轟鳴一邊俯視教堂內部。

    他沒有看旁人一眼，徑直問前方那個神職：“伊洛迪，鐘是怎么壞的？”

    這個名字很熟悉。

    阿德萊德不動聲色地拿出報紙，翻開到宗教版面，確定了“伊洛迪”這個名字屬于西德尼中央大教堂的首席代言人，大主教先生。

    那么，這個態度矜傲，看上去酷炫得幾乎跟他們不屬于一個世界的不速之客，想必就是報紙上特地繞了花體的主角，唐。

    阿德萊德的手指不自覺移到報紙那張大機械師黑白照片的側臉上。

    照片把人拍丑了。

    伊洛迪大主教訕笑兩聲，跟唐擠擠眼睛，想把人叫到私密角落去說悄悄話。

    但機械師并不善解人意，一擰眉頭：“你眼睛抽筋了？說。”

    周圍好像響起了誰忍笑捂嘴的聲音，大主教沒辦法，只好說出實情：“有個不著調的后輩，來這里當值的時候在早上被規鐘的準點報時吵到了，罵了規鐘兩句。”

    氣氛突然寂靜，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急轉直下的溫度。

    唐晏風鞋底硬跟“啪嗒”一聲落在了教堂外的大理石地磚上，聲音很清晰，大主教隱秘的一抖也被阿德萊德看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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