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很高興，我們還拍了全家福。”

    說起全家福，盧苑想起來，外婆暈倒時，連帶著把她的相機摔壞了，連同里面的內存卡都折壞。盧苑和舅舅趕到時，姨丈已經把外婆平放在地上，根據網上查到的急救知識進行施救。而相機的殘骸散落在外婆的手邊。幸虧在拍完后，為了大家保存方便，盧苑把相片導出來。

    原來這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有鋪墊。

    “外婆！外婆！等我……不要走。”盧苑的內心在祈禱，多么希望這些場景都是假的。醫院的樓梯發出不真實的暖光，連窗外傳來的煙花聲都和此情此景格格不入。

    盧苑最終還是把粥吃完。已經吃過年夜飯的她其實肚子不餓，但擔心一會要照看病人或者處理事情，舅舅給三人買粥墊墊肚子，畢竟人在肚子餓的時候，受驚更容易暈倒。

    和小姨交接完，盧苑坐在舅舅身邊。兩人重復剛才抬頭看手術室的動作，焦急而無用地等待。

    “舅舅，剛才有醫生護士出來過嗎？”

    “沒有。”

    “現在已經過多久了？”

    舅舅拿出手機校對時間，現在已經凌晨一點，三人卻沒有一絲困意。“進去有兩個多小時了。”

    此時，手術室的門突然打開，由內向外推開，在安靜的走廊上發出一聲不可忽視的聲響，吸引兩人注意力。盧苑和舅舅從椅子上彈起，快步走向護士：“護士，怎么樣了？”

    ……

    外婆最終還是沒能救回來。

    盧苑現在已經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腦袋也沒有絲毫的動態。和mama去世時不同，那時盧苑一人包攬凈身穿衣、繳納費用、聯系殯儀館等所有事務，當時她覺得自己似乎扛著整片天。現在有小姨和舅舅在，突然不知道該做什么，面無表情地跟著小姨一起去太平間。

    兩人的眼淚早就干涸，在臉上形成兩條淚痕。

    臨進去前，盧苑抓住小姨的胳膊：“小姨，可以再叫一個人來嗎？他應該想見外婆最后一面。”

    盧苑走到附近的樓梯間，里面有昏暗的燈光將停車場連接醫院。

    盯著屏幕，盧苑不知該如何說，大過年的說這件事，對別人而言可能不禮貌。

    思考良久，她委婉地動手打字：“崇云……你現在在干嘛？”

    “沒事做，我在聯機打游戲，匹配好久都沒人。”

    “我跟你說一件事哈？”

    “怎么了？你說吧。”

    “外婆去世了。”

    “在哪”

    “市一醫停車場太平間。”

    “等我！”

    十分鐘后，盧苑聽見急促的跑步聲從門口傳來。小姨已經給外婆凈身穿衣，舅舅進來，帶著李崇云。

    “費用我都繳好了，殯儀館也聯系完，他們半小時內過來。”

    小姨和盧苑頭也不抬，看著外婆的臉因為缺氧而發青，卻還是原來安詳的模樣。

    “我來見老四嬸最后一眼。”李崇云走到尸體前。

    聞言，小姨說：“媽會很感謝你的，在她死后，你還能記得她。”“她經常夸你聰明，夸你積極，說你以后會過上很好的日子，連我都很羨慕她對你的夸獎。”

    盧苑第一次看到李崇云那么難過。他沒哭，但眉毛、眼角和嘴角全耷拉著，死死盯著白布，雙手微微攥緊。

    “我以為我沒有家人，便不會為生離死別感到痛苦。曾經以為那是作為孤兒的好處，結果還是會傷心。”李崇云的聲音從身邊飄來。他正捂著臉，埋在自己的膝蓋上。

    盧苑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們現在坐在停車場的樓梯里，好像因為小姨和舅舅不想讓盧苑跟進后面的事情，讓李崇云帶盧苑先去其他地方。而李崇云依舊很傷心，拉著盧苑隨地坐下。

    “因為你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盧苑認命，雙手搭在膝蓋上，百無聊賴。被他那么一攪和，似乎沒有特別傷心，可心里卻一直有一個空洞。

    這算什么？她以后回家就再也見不到外婆、吃不到外婆做的飯菜，也聞不到外婆的藥膏味。

    “我曾經也以為我是一個很差勁的人，身邊的親人都沒有在我身邊待很久。在感情上我自暴自棄過，也過度依賴別人，但是最近懂得人生就像坐火車，在自己的主干道上，每個人都是過客，有緣能度過一段時間，卻不能永遠在一起。”一大串說完，盧苑已經口干舌燥，她站起身舒展自己的身體，向李崇云伸出手。

    “走，我們一起去買點水喝。”

    在李崇云的視角里，盧苑頭頂著燈光，發絲微微發光，背景模糊，似乎展開翅膀。是天使吧？朝他伸手，她說：“我們一起”，她說：“你重情重義”。

    一直都以“絕情”來標榜自己逃避感情的行為，以“寡欲”來克制自己對親情的渴望，此時此刻全部努力盡數崩塌。小時候他們手拉著手一起去小賣部買水喝，盧苑說：“我請你！”。他沒有和她說，那時的她和此刻的她，都像天使一樣會發光。

    于是懵乎地被拉出停車場。外面是凌晨的模樣，路上沒有多少行人，盧苑這才反應過來。

    “啊……現在不知道哪里賣水。”

    “我帶你去吧，這里我熟。”

    兩人重回停車場，坐上李崇云的車。

    坐在副駕駛，盧苑的心怦怦跳：“我們去哪？”

    “去我家，離這不過十分鐘。我家有水。”

    作者有話要說：

    天氣好熱喲~各位要注意防曬防中暑！

    第41章 育苗

    自從外婆去世后，盧苑便深居簡出，鮮少出門。每天窩在房間里擼貓、想策劃還有帶表弟，總結起來就是：努力工作、養兩娃。

    沒錯，舅舅一家如除夕所說，搬回日升村家中，住在一樓。僅僅一天的時間，舅舅便把行李都拉回村。

    春節期間，盧苑和舅舅有一次直播任務。春節前后是日升村育苗的時間，這時農戶會先在室內鋪上一層薄薄的土壤，將去年收的種子種植出苗，根據苗況確定產量以及苗樣。

    舅舅聯系一家新的農戶，他們住在村口，離盧苑家中有蠻長的距離，因此以前盧苑沒有聯系到他，他今年打算加入網店。

    “哈嘍哈嘍，大家新年好。新年大家都做些什么，吃了什么呀？”盧苑和直播間里的觀眾打招呼，先開始互動，和觀眾拉近距離。

    差不多寒暄五分鐘，盧苑便開始進入直播正題。“和大家一樣，日升村的大家也迎來我們的新年，你們看，家家戶戶門口都吊著紅燈籠、貼春聯，除夕夜晚上還會放鞭炮，吃我們的特色糕點，非常有年味。”

    “在日升村的農業日歷里，新年也是一個很重要的時間點。很多春季的蔬菜都要在這時候育苗，就像這樣~”盧苑的手臂一揮，舅舅帶著鏡頭往后走，室內的大片土壤便呈現在觀眾面前。

    “醬醬醬！我們今天來到一位農戶家中，來看看他們是怎么育苗的。”

    農戶叔叔嫻熟地把薄土劃出一道道溝，把種子均勻地灑在溝里，蓋上一層薄土。農戶叔叔一邊弄一邊講解：“這樣就好，澆上一遍水，往后的一周都每天澆一次，保持濕度。”

    “原來如此”，盧苑開始采訪他：“請問為什么現在在室內育苗，不去田里呢？”

    “因為我們現在室外溫度低，種子發芽的溫度需要更高。等到室外適宜種的時候再來試苗就晚了，現在先育苗，看質量好，就留到將來種進地里，不行就換。”

    這位叔叔的鄉音和語氣讓盧苑想起小時候的事情，那時外婆還種田，春節前便開始育苗，從田里擔五簸箕土，鋪灑在小雜物室里，盧苑每天像看寶藏一樣，天天去看種子有沒有發芽。

    種子終于發芽，小盧苑興高采烈地找外婆：“外婆外婆，芽芽出來，出來了！”

    外婆蹲下來，耐心地幫她擦去臉上的土灰：“要是這是一窩小貓，貓mama早就叼走小貓了。”

    “為什么呀？為什么要叼走小貓！”小盧苑很氣憤。

    “貓mama怕你那么積極，是想把她的孩子帶走。”

    “我才不會呢！哼，盧苑那么乖！”

    “額……你還有什么要了解的嗎？”農戶叔叔的聲音傳來。

    盧苑這才從記憶中回神，直播間出現十幾秒的停止。

    “哦！emmmmm……”突然想不起要問什么，盧苑的大腦一片空白，瘋狂冒冷汗。

    “這些苗要多久能長成？”手機后的舅舅出聲問。

    “一般是兩周就能看出苗況，差不多半個月就能篩選良苗。”農戶邊說邊走出室外，盧苑跟在他后面。

    “這些是豌豆苗，我們種在田間，用干竹枝搭支架來種。”

    農戶帶他們走到自家地里，指著已經收成完空曠的地：“去年收完，我們就拿翻地機把這片地都翻一遍，最近又撒上一層草灰，半個月后就能種在這里。”

    ……

    回家，盧苑便縮回房間，先喂飽小貓。這只貓已經有盧苑的兩只手掌那么大，很喜歡蹭盧苑的手。盧苑已經給小貓起完名字，因為小貓是一只橘貓，很愛干飯，就叫飯飯。這名字多好聽、多可愛啊！卻被起名廢的小茜笑，盧苑非常不服氣。

    “天天就會吃！”盧苑被它撒嬌的樣子可愛到，摸它頭上的軟毛，又忍不住吐槽它。

    “你小時候也是天天就會吃。”舅舅走進來，替小貓打抱不平。“而且它還比你可愛。”

    “舅舅！”

    “你剛才直播時怎么了？觀眾都發現不對了。”

    其實盧苑出神的十幾秒內，彈幕出現一陣sao動。盧苑的直播風格就是話密，無話不說、無話不接，可她卻出現難得的暫停。

    “觀眾當時都說是直播事故。”舅舅笑瞇瞇，調侃盧苑：“你可以啊，這樣都直播事故，那平時直播是得很流暢了。”

    “沒有啦，只是觀眾里面很多是我的粉絲，他們經常調侃我。”

    舅舅輕車熟路，坐在床邊，支起下巴揶揄地說：“自從你那天從那小子家回來，便開始魂不守舍。該不會……他對你做了什么？”

    盧苑一下子彈起，趕緊否認：“才沒有！我們什么都沒做，就是去他那里喝口水。”

    這話可沒撒謊，這是盧苑也覺得驚訝的地方。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怎么可以累到倒頭就睡，不也得做點其他的……啊啊啊！盧苑趕緊把自己腦袋里那些少兒不宜的東西撇開。

    實際上，兩人回去已過凌晨兩點，因為都哭過，身體非常疲憊。簡單煮點水喝，盧苑便睡在他家沙發上昏昏欲睡。睡前被他叫醒，轉而起身去他房間里睡。盧苑睡得很沉，對外界完全沒有感知，不知道他在那里睡。醒來時已經早上九點，他在廚房準備早餐。

    “早啊”盧苑忍不住打哈欠，凌晨兩點還沒睡覺，對她而言屬實是極限運動。

    李崇云把煎蛋盛進盤子，抬頭看她一眼：“早”

    “你醒得好早啊。”

    “還好，我很經常這個點睡。你舅舅有說要什么時候帶你回去嗎？”李崇云出聲提醒她。凌晨分別時，他們說好今天要回日升村。

    “哦對！”盧苑差點把這件事忘了，匆忙拿起手機要打電話給舅舅。

    恰巧米好打視頻過來，鈴聲之大，盧苑差點想把手機丟掉，覺得不對趕緊接通。

    “苑苑新年好！”米好作揖，像春節的招財童子一樣拱手拜年。

    “米好新年好~”

    “我米好當然好！”米好總是這樣自信，她閑來無事揪揪自己頭上的兩顆小啾啾，突然注意力放在盧苑的視頻背景，坐直起身：“盧苑你不在家嗎？怎么背景的裝修那么現代？”

    糟糕，米好就是眼尖，盧苑被點，眼神有些飄忽：“啊……我現在有事，在朋友家。”

    米好秒懂，對盧苑擠眉弄眼：“哪種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