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著外婆的胳膊，搖晃起來撒嬌：“外婆，你今天下午陪陪我嘛。”

    “陪你做什么，你都那么大人了。”

    “我們去拍大片！嗯？走嘛。”盧苑繼續晃外婆的胳膊。

    “啊行行行，走。別晃，我要暈了。”外婆假裝嗔怪她，盧苑知道外婆一向刀子嘴豆腐心，要不然也不會隨孩子們自己決定去。何況她可沒用力晃。

    計謀得逞，盧苑撒開手，跑去外婆的房間：“我先給您看衣服！”

    ——————

    外婆答應的時候沒想過是這個造型。外婆現在后悔了：“反悔還來得及嗎？”

    “no no”盧苑伸出食指搖一搖，阻止外婆：“來都來了，不拍完哪能走啊？”

    外婆緊緊抓住她的竹編斗笠帽，難得地害羞：“羞死人，七老八十了還要打扮成這樣。”

    沒錯，盧苑不僅給外婆搭配武俠大片的衣服，還幫外婆化妝。素玉嬸在一旁挖竹筍，聽到她們兩人的對話，才發現是盧苑和阿四嬸。

    “我當是誰呢，穿著斗篷戴斗笠，原來是阿四嬸和盧苑！”素玉嬸的聲音老大，又帶著驚喜的高昂音調，把分散在周圍的農戶都招過來。

    “是老四嬸？”“哇這打扮，你們要拍電視劇嗎？”“苑苑真孝順，還會給外婆拍照。”

    弄得外婆更不好意思。

    外婆戳戳盧苑的手：“你快點弄吧，現在人太多。”

    盧苑握住外婆的手，讓她心安：“沒事的，慢慢的人就少。”

    有人這時候出來說句公道話：“讓他們祖孫兩人待著吧，老四嬸也是難得拍一張呢。”

    “可不是，還是孫女好，我家孫子可不會想著給我拍照。”

    盧苑提高音量，面對眾鄉親，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謝謝大家，麻煩大家留出拍照的位置，我和外婆拍完后，可以幫你們拍幾張。”

    大家都紛紛回到原來的位置，繼續挖竹筍。

    “外婆，可以開始拍啦。”盧苑朝外婆眨眼。

    外婆的身體僵硬，加上她緊張，盧苑透過相機的取景框都能看到外婆的腮幫子微微抽搐。外婆想笑，卻沒能笑出來。

    盧苑放下相機，拍拍身上因為蹲下而帶來的土。“外婆，要不您先看著我拍會？”

    外婆看到相機中的盧苑，看似隨意的動作，盧苑卻渾身都體現著自信。盧苑身著自己的紅色漢服，扎高髻，眼線朝上，颯爽英姿。

    一陣風吹來，紅色衣袂微微飄動，仙氣滿滿。盧苑的眉眼間有mama的樣子，堅韌的眉頭下面是溫柔的雙眸。外婆心一動，有些出神，忽然不知道眼前這人是女兒還是外孫女。

    盧苑用藍牙按鈕自拍，拍下幾張后，到相機前查看照片。走進卻發現外婆的眼眶微紅。“外婆，您怎么了？眼睛進沙了？”

    外婆的思緒被叫回，她揉揉眼睛：“沒事，進沙而已。”

    盧苑對自己的照片很滿意，簡直就是記憶中的武俠片女主角，扮豬吃老虎的那種，或者是后期黑化了的溫柔美女。不過差一把劍，少了一些發狠的氣勢。

    盧苑在腦中構思外婆適合的動作，轉身對外婆說：“外婆，輪到您拍啦。就和我剛才差不多，外婆可以想象一下自己小時候披著被單在床上演古裝的樣子，那種表情和動作都適用。”

    外婆穿一件黑色旗袍，這是盧苑的mama送給外婆的生日禮物。在盧苑的記憶里，外婆的嘴角總是用力，微微發緊，不怒自威，mama就覺得外婆適合穿黑色的衣服。果不其然，外婆穿上mama的旗袍顯得很有氣場。小盧苑當時也在旁邊鼓掌：“外婆真酷。”

    可惜自從mama葬禮后，外婆便不再穿這件衣服。

    “對，外婆保持住這個姿勢~”盧苑瞇起一只眼睛，指導外婆。“下一個動作，外婆把帽子拿下來，遮住嘴巴，帽檐放在鼻子的一半，眼睛看向鏡頭。”

    ……

    第37章 輕松

    晚上，盧苑抱著電腦到客廳修圖。靠在外婆的身上，盧苑聞到外婆使用的膏藥味。

    “外婆，明兒我把這些照片洗出來吧。”盧苑若無其事地說。

    外婆盯著電腦屏幕，沒有理她的問題。“你的‘賭約’現在完成了嗎？”

    盧苑搖搖頭，外婆本沒注意，再問一遍。盧苑回答：“沒有，差不多完成一半。”

    “苑苑……你和你爸的事情，我不想干預。但就像當時我和你說的，你自己承諾的事情要做到，而你不想做的事情，也要早點去說清楚。”

    “好。其實我應該是可以完成的，但就是不想因為他們而賺錢。”

    隔天下午，盧苑去倉庫安排竹筍和其他特產的快遞。這應該是這一年最后一次商品發貨，各位農戶早上已經幫忙包裝，下午回家休息。

    等待快遞員來的時候，盧苑百無聊賴，坐在椅子上擺弄快遞單。

    “你不想做的事情，也要早點去說清楚”外婆的話突然在耳邊響起。雖然不愿意，盧苑一直不想去面對這件事，有時候用加班來將這件事拋擲腦后。可事情總要解決。盧苑拿起手機，點開通訊錄。

    通話鈴聲響起，她死死盯著桌子上的快遞單，手里緊握住手機，生怕一會自己一激動，會把這么貴重的東西甩出去。

    “盧苑。”盧清泉接通電話，叫她的名字。

    盧苑突然腦子宕機，不知該說什么。而盧清泉也不再說話，他聽到手機里傳來盧苑緊張的呼吸聲。

    “我……”

    “我打電話過來想說……我們的約定取消吧。”

    “為什么？”盧清泉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他只想知道一個答案。

    “我現在已經賺了40萬，在四個月的時間里。”盧苑偷偷深吸一口氣，害怕自己會因為緊張而缺氧。“想必你們夫妻倆都有關注我的賬號，按照這樣的速度發展下去，我會提早達到60萬的。這次賭約，是我贏了。”

    從耳機中，盧苑聽到對面轉動椅子傳來“吱呀吱呀”的聲音，卻沒人應答，疑惑從心里升騰而起，盧苑的喉嚨生銹一般，她連吞了幾次口水才發出聲音：“你……在嗎？”

    “我在。”盧清泉的回答倒是很迅速。他的狀態很異樣，比上次打電話過來時更沒有力氣似的。

    “你怎么了？”盧苑留個心眼，把手機從耳朵邊移開，點擊‘錄音’。

    盧清泉用力地擦自己的臉，咬牙切齒地說：“我們已經不是夫妻。她騙了我，騙了我們大家。那么多年來，我一直在為別人養兒子。”

    “誰？肖然嗎？”有些難以置信，盧苑只不過是想來取消賭約，可沒想到會聽到別人家的八卦。

    盧清泉輕輕嘆氣：“你其實是知道的吧？是不是你去調查的，我已經不想追究。賭約我現在也沒有興趣，就這樣結束吧。我已經叫她搬走，你什么時候要回家？”

    他至今依舊保留著狂妄自大，為何他認為還會有人在被傷害后選擇歸順敵人？盧苑冷笑：“你已經混到這種地步了？你的語氣充滿哀求，你在求我回去，因為只有我是你的親生骨rou，對嗎？”

    “是我對不起你。”

    “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對不起我mama，也對不起你在婚禮時對外婆說的誓言。”

    “是，我對不起她，為了肖然那個劍人，我居然傷害她……”

    “mama對你很好，特別好。”

    “是……她很愛我，我很感激她。”

    “我可沒發現這么多年來，你對mama有過一分一毫的感謝或愧疚。”盧苑有些激動，想罵他，卻覺得已經沒有必要。

    她調整呼吸：“如你所見，我的心理狀態良好，我從以前就沒有被害妄想癥，沒有誤會過肖然。當然也不會有斯德哥爾摩綜合癥，我不會因為肖然離開就回去，我不僅僅不想和她呆在一起，我也不想和你待在一起。那么多年來，你有給過我父愛嗎？”

    “盧苑，苑苑，給我一個機會贖罪吧！我錯了。”盧清泉低聲哀求。“我已經和她離婚了，就在剛剛，還在民政局里，你就打電話過來，這一切都是天意！”

    盧苑深吸一口氣，這家伙無理取鬧的時候居然那么難纏。“要相信科學，這次電話只是過于湊巧。我和外婆現在很好，已經從以前的事情走出來，你不要火上澆油。我已經長大，有能力保護我真正的家人，我不會被你支配，我們以后就當從未認識吧。另外，我明天就去c城，把我的戶口移到外婆這邊。”

    “盧苑，我是你爸！你還帶著我給你的姓！”他惱羞成怒。

    “要不……我明天順便去改名字？”盧苑已經憋笑得不行了，盧清泉現在已經失去他全部家人。他活該。

    盧苑放下手機，看到天邊的云被風趕走，天是空曠無物，但空氣中滿是清新的味道，從各路的縫隙中飄進室內。汽車的制動聲從門外傳來，是快遞貨車的聲音。熟悉的快遞員敲門進來，盧苑笑著和他打個招呼。

    “你心情不錯啊。”快遞員說。

    “有那么明顯？”

    “我們開心的時候，臉上的肌rou會忍不住上揚。這可不是能控制的。”

    “也許是的。”盧苑聳肩，嘴角瘋狂上翹，她不再忍著。

    盧苑把給他的禮物提到快遞車的駕駛室。村里沒有快遞點，那么久以來都是這位快遞員負責全村的快遞收發，一直支持網店的物流運輸，還幫她申請補貼。盧苑一直想感謝他，這次幫他準備了特產大禮包。

    “喲，你拿了什么？”恰好快遞員拖著一板快遞出來，目睹盧苑從駕駛室下來。

    “是給你的新年禮物。我們下次見就是新年過后了。”

    快遞員有些不知所措，他放下拖車，手忙腳亂地翻自己的口袋，又攤開手認輸：“好可惜，我沒有給你帶禮物過來。謝謝你的禮物，也祝你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直到驅車離開，快遞員口中還是掛著這句。這位靦腆的小哥真可愛，雖然他話不多，但憨厚踏實，交流起來很方便，工作能力又很強。

    盧苑站在倉庫門口，用力揮手告別，大聲回：“新年快樂呀~”

    邁著輕快的步伐，盧苑轉身拉下卷簾門。沒錯，新年后才會再來這里。

    “嗯……過幾天來這里貼個春聯。”

    盧苑毫不留戀地回頭，回家找外婆去。她要趕緊把下午的電話內容和外婆說。

    不過說起來有些疑點。盧苑有些疑惑，盧清泉所說的“調查”是怎么回事？似乎是因為有人給他什么信息或資料，盧清泉才知道肖然的兒子并不是和他所生。而盧清泉也當這是她做的。

    不管是誰，這樣多解氣！盧苑朝空氣揮拳，這次被誤解她并沒有放在心上。

    盧苑回家，如沐春風，推開大門。“外婆，我回來啦。”

    外婆坐在客廳里喝茶。聽到盧苑的聲音，她朝盧苑喊：“盧苑，你明天去找村口張大爺寫春聯，要兩份。”

    “外婆，后天吧，我明天有事要去c城一趟，可能要挺久的。”

    “c城？”外婆懷疑的眼神瞟過來。c城就像一顆地雷臥在外婆的心房，一旦聽到這個詞她就會開始警戒。“你已經打電話給他了。”這是一個肯定句。

    “對，我下午打的電話。”盧苑飛坐在外婆身邊，端起茶壺給自己倒杯水，咕嘟咕嘟喝下去，壓下口腔里的渴氣。她迫不及待要向外婆分享下午的事情。

    “好震驚！盧清泉他又離婚了！”

    “哦？”外婆再用懷疑的眼神。盧苑突然覺得自己似乎中了外婆的眼刀，而且再不詳細說，就會被千刀萬剮。

    “肖然的兒子是別人的，不是盧清泉的。不知道是誰把這些信息給他，反正他們下午離婚了，就在我打電話過去那會。”盧苑一口氣把自己知道的全部信息都倒出來，再給自己倒杯茶。

    “你爺爺奶奶還在嗎？”奇怪，外婆似乎不為所動。

    “爺爺在我高二的時候去世，奶奶在我大一的時候去世了。”盧苑有些莫名其妙，“外婆您問這個……”

    “哈！哈！哈！”外婆突然爆發，她站起身，右手指向天，看著天花板上的蜘蛛網。“他也有今天！我活那么久，終于看到他一無所有！他有錢又怎么樣，他現在什么都沒有了！”

    “哈哈哈！”

    外婆的聲音沙啞，卻很有爆發力。似乎屋里的磚被震動，盧苑好像感受到地板在微微顫動。

    “咳”外婆一時激動，喊太大聲，轉而咳嗽起來。“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