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愛愛。”盧苑敷衍，嘴角卻已經翹上天。

    朋友圈發(fā)的屬實解氣。大學同學都知道她和誰在一起，紛紛在下面留言。

    米好又事無巨細地幫她回復，恨不得把渣男的面具都揭開。

    她順嘴問到：“那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盧苑被問倒了，這也是她一直糾結的問題，思索了一會。

    “回盧清泉家吧。”

    米好停下抨擊渣男的手，眼睛從手機屏幕移到盧苑的臉上。她再一次瞪大了眼睛。

    *

    盧苑也覺得自己的決定離譜。好消息是這是過了三天才覺得，壞消息是一到門口她就這樣覺得了。

    看著站在家門口的繼母，這幾天積攢的好心情就這樣消失不見。

    “苑苑回來啦。”在盧苑的眼中，繼母一直都是這樣皮笑rou不笑。

    而父親一直對她不茍言笑。

    初中時，盧苑的mama鮑秀林發(fā)現盧清泉和現在的繼母關系曖昧。被戳破的盧清泉索性鬧離婚，兩個人拉拉扯扯一個多月。

    一天半夜醒來，盧苑聽見父母在吵架，剛睡醒的她聽得心驚rou跳。小盧苑跪坐在地上，趴在門縫邊，聽他們越說越激動、越說越大聲，毫不遮掩。

    最后，父親氣極，啪嗒啪嗒走進盧苑房間，把盧苑從床上提起來。

    被揪著衣領，裝睡的她疼得睜開眼睛，聽見頭上的父親對母親吼：“走吧走吧，把你的女兒也順便帶走。”

    他從來都沒認為自己是他的孩子嗎？這是她一直以來的疑惑。

    母親因病去世后，因為外婆要求、爺爺奶奶施壓，盧清泉把高中的她接回家。盧苑直到大學才擺脫了盧清泉，而現在又回來了。

    盧苑喉嚨里擠出一聲難以察覺的回應，拉著行李箱直奔二樓，進房間，鎖門，把自己藏進房間。

    這個家的氛圍還是那么窒息，在d市的時候只顧著傷心，忘記自己為什么幾年沒回家。這就像剛從一個牢籠里出來，又進另一個牢籠。坐在地上的盧苑太后悔，止不住想打自己幾個耳光。

    而自己何去何從？盧苑此時此刻迫切希望mama在世，如果mama還在，她會在假期的時候帶自己去博物館、去旅游或者回外婆家。

    對哦！外婆家。

    盧苑的外婆住在e市的農村，離c市有兩個小時的飛行時間和2個小時的車程。mama離婚后，為了不想回村被指指點點，就一直沒有回娘家，直到生病去世。

    外婆趕到c市，把母親的骨灰?guī)Щ厝ィ终J為盧苑需要在城市接受更好的教育，所以沒帶上盧苑。

    而現在她該回去了。

    盧苑沒有外婆的電話，打電話給舅舅六年前的電話號碼。

    她緊張地握住手機，手心微微出汗。不知道舅舅現在還有沒有用這個號碼。

    電話響了十幾秒，終于接了。一聲熟悉的低沉聲音從聽筒傳來：“喂？”

    “喂，是舅舅嗎？我是盧苑。”

    舅舅愣了一秒：“盧苑吶，怎么啦？你放暑假了嗎？”

    “舅舅，我已經畢業(yè)工作啦。”聽著舅舅關心的語氣，盧苑的心軟下來。“現在辭職了，想回日升村看看你們。”

    “那么大啦？好，好，回家看看。”舅舅似乎有些哽咽，隔著電話模模糊糊。

    “不過我不在家，我已經出來工作了。我把外婆電話發(fā)給你。”

    聽到舅舅說“回家”，盧苑也有些想哭。那么久了，被她當作家的地方，都讓她的心破碎。

    *

    正好，盧苑打算從此搬出盧清泉的家。自己已經能自立了，就算以后租房，也不會再花他的錢。

    她在房間里乒乒乓乓收拾，把全部的東西都帶走。

    突然一陣敲門聲。盧苑停下來，安靜的房間此刻充滿焦灼，她等了幾秒，開口問到：“是誰？”

    繼母的聲音從門板外傳來：“苑苑，是我呀。正好你回來了，征程公司老總家的孩子要高考了，想找補習老師，我已經和他們說好啦，苑苑你是c大畢業(yè)的，可厲害了。”

    盧苑的腦子瞬間清明。難怪回來后，繼母的態(tài)度那么好，她還單純地以為是因為幾年沒見。

    她沒好氣：“既然你都說好了，那就你去吧。我沒空。”

    繼母被懟，也沒惱，笑著繼續(xù)說：“哎呀盧苑你說笑了，我哪會補習啊。這孩子可乖了，你就當幫阿姨一個忙。”

    盧苑估計，這可能就是盧清泉想要合作的公司，繼母正在和他們的總裁夫人打好關系。

    可這和她又有什么關系呢？

    “我馬上要回外婆家了。你自己答應的事情，自己找解決的辦法。”盧苑很明白，如果再不拒絕，自己就會像五年前那樣，被盧清泉支配。

    繼母再也沒有說話。

    盧苑盯著緊閉的門，生怕有新的聲音傳來。深呼吸，調整自己的心態(tài)。眼下收拾完趕緊走，才是上策。

    差不多收拾一半的時候，家里的保姆阿姨過來敲門，讓盧苑下樓吃飯。

    盧清泉會回來吃晚飯，所以不能拒絕。現在沒有事情可以動搖她，盧苑眼神堅毅地開門。

    第3章 外婆

    盧清泉和繼母都已經坐在餐廳，保姆阿姨正從廚房內把盤子端出來。盧苑從樓梯走下客廳，一眼望到餐廳主位上盧清泉強勢的眼神。他不動筷，看著慢慢走來的她。

    盧苑被盯得心里發(fā)毛，手心有些出汗。高中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看著她，坐在同樣的位置，動了動他那無情的嘴：“你別老和那些朋友來往，和他們玩沒用。”

    “你要去外婆家？”還沒等盧苑坐下，盧清泉就開尊口。

    盧苑盯著眼前的意面和牛排，延遲了幾秒才回：“對，好久沒去了。”

    “補習完再去。他爸爸是我的好朋友。”

    盧苑深知，現在不拒絕就永遠沒辦法拒絕了。她從美食的誘惑里逃脫，抬頭盯著長桌邊緣的男人，斬釘截鐵地說道：“我明天就回去了，東西也全部搬走。”

    盧清泉也不意外，面部表情毫無變化：“你回你外婆家，能過什么生活？農村環(huán)境太差了。”

    盧清泉一直看不上母親的家庭出身，認為沒能給他的事業(yè)帶來幫助。小盧苑曾經聽到盧清泉吵架時對母親大吼：“娶了你有什么用！”

    盧苑從回憶里回神，不惱，提醒自己不能被盧清泉的思路帶著走：“我可以養(yǎng)活自己。”

    “放屁，你一個月賺的錢還沒我一天賺的多。”盧清泉嗤笑。

    繼母端坐，用刀切牛排，突然開口：“清泉，別這樣說，盧苑也畢業(yè)了，有能力賺錢。要不這樣，盧苑回村后，如果能賺錢，也可以。如果不能，再回來我們照顧她也不遲。”

    盧清泉嘴角扯開，微微一笑，點頭，對繼母的話很滿意，向她投去贊賞的眼光，轉頭嚴肅地批評盧苑：“你看看你阿姨多疼你，你還老反駁她！這樣吧，你能在一年內賺60萬，我也就不攔著你。”

    “老公，60萬要維持一年，太難了吧。要不半年40萬？”

    夫妻二人一唱一和，壓根沒把盧苑看在眼里。

    盧清泉本是草根出身，大學畢業(yè)后出來創(chuàng)業(yè)，這在那個年代屬于少數。當時本可以去考研究生的mama無限支持他的事業(yè)，為了照顧他的生活，mama放棄了自己的學業(yè)，卻換來男人飛黃騰達后的的背叛。

    冷眼看著眼前假惺惺的兩人，盧苑心想：“本來美妝博主的工作，也能維持我的生活，我為什么要去答應這種過分的要求？走與不走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盧苑低頭吃意面，沒回應。

    繼母繼續(xù)自顧自說到：“在農村能有多好的養(yǎng)老條件啊？苑苑的外婆也年事已高，要不你回來的時候，把外婆也一起接過來。”

    “啊對了苑苑，我記得你還有個舅舅呢。要不和他一起過來，在這里清泉可以給他找個工作。”

    盧苑要暴走了！這和她一個外人有什么關系？不僅搶了她的mama的位置，還要來對mama的家人指手畫腳，擺明了就是在宣揚自己的優(yōu)越感。

    真是出得龍?zhí)叮秩牖ue。盧苑在心里痛罵幾天前決定要回盧清泉家的自己。

    她無聲地深吸一口氣，抬高頭顱，挺直腰桿，對盧清泉說：“一年60萬，就這樣說定了。到達金額后，你不再能管我。”她轉過頭，指了指繼母：“而她也不能對我和mama的事情說三道四。”

    餐廳里出現難耐的安靜，只能聽到刀叉和盤子的碰撞聲。三個人想著自己的事情，完成了這次同桌異夢的晚餐。

    吃完，盧苑又上樓收拾。這些東西都是自己上大學前留下來的，不多，也沒有很重要的物品。該扔的扔，有紀念意義的就收起來，八點沒到就整理好了。

    盧苑把要丟掉的東西交給家里的保姆阿姨，關門后轉身就撲躺在床上。

    這應該是最后一天在這里了。

    盧苑翻過身，舉起雙手，對著天花板比出攝像頭的手勢。“咔擦留念！”她笑著。

    這是mama教她的手勢。

    小學六年級的暑假，盧苑mama帶她去蓮池看荷花。小盧苑看著滿池開滿的粉色，隨風輕輕搖晃，她也跟著擺手。

    小盧苑轉過身，問mama要相機。mama沒帶，蹲下來對盧苑說：“苑苑，mama教你一個手勢。”

    mama帶著她的手，舉到眼睛的高度，比出大拇指和食指：“咔嚓留念！”

    “苑苑，沒帶相機的時候，這樣也能把眼前的景色記在心里。”mama溫柔的聲音在腦子里響起。

    盧苑只想記住現在的自己，還沒能勇敢拒絕盧清泉和他的老婆，現在的她還不能獨當一面。不管是否要和父親對賭，自己要努力，向父親和繼母證明自己。

    再翻身，盧苑又有些后悔。那么多年來，她一直都是自己生活，不單單在生活上沒有得到父愛和關照，連學費也是憑借自己打工和獎學金賺來的。

    盧清泉不過是過年的時候，象征性地給了壓歲錢，也不過是繼母指定的一千。而她自己的孩子平時吃穿用都是大牌產品。

    又有什么資格和立場來要求她呢？

    *

    隔天，盧苑五點就出發(fā)去機場，此時天邊才微微亮。飛機到了e城，下飛機，盧苑坐公交車去e城車站。

    外婆拜托一位外出賣菜的村民在車站等她，順路帶她回去。十點，盧苑到車站，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面孔有些熟悉的伯伯。

    一輛載貨小面包車停在車站門口的白墻邊，在樹蔭下乘涼。一旁站著的男人黝黑著皮膚，帶著滿臉的皺紋，是記憶中日升村民的普遍長相。皺著眉頭看著來往人群，突然看到盧苑，豁然開朗。伯伯咧開大白牙，對著走近的盧苑大聲說到：“是苑苑不？”

    盧苑點點頭，乖巧說著：“叔叔好。”

    “好幾年沒見了，苑苑長大了，差點就認不出來。來，把箱子給我。”他拉過盧苑的兩個行李箱，小心翼翼地放進后車廂。

    盧苑坐上副駕駛，看到座位后邊的蔬菜籃子。雖然蔬菜都賣光了，里面還帶著的泥土味，是熟悉的味道。

    車子開啟，有些年歲的車搖搖晃晃，帶著她回到母親的家。身旁的伯伯寡言，一路上沒有和她多說話。

    盧苑有些暈車，在山路上更甚。山路彎而崎嶇，攪得她胃里翻江倒海，頭暈暈乎乎，說不上來的難受。

    不知道這時候到底是餓著好，還是吃飽好，每次坐車，她都難受得不行。

    搖晃間，她微睜眼，看到了記憶中的竹林，想起mama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