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中景致多變，走幾步就是一景，迢迢流水從小橋下湍急而過, 嶙峋亂石有的做仙人指路, 有的做童子點(diǎn)頭。

    行幾步便是一幅畫，圓形拱門做畫框, 框住斜插過來的幾枝常青樹、梅花杈，恰好構(gòu)成一副精美絕倫的國畫。

    這間祖宅看起來有些年頭, 但絕不會給人中式鬼片中死氣沉沉的感覺, 相反充滿了煙火氣，樹上掛著紅燈籠、彩色塑料小燈, 還有一輛小孩兒的黑色玩具車, 一根孫悟空金箍棒靠墻放著。

    魏煙跟趙彥丞剛到祖宅的主樓前, 遠(yuǎn)遠(yuǎn)就聽見屋里說說笑笑, 電視機(jī)里西游記動畫片主題曲傳來出來, 調(diào)皮的小孩滿屋子跑來跑去。

    今天是大年三十, 祖宅來的都是本家親戚。老太太當(dāng)年是名門閨秀, 曾祖父是清朝的大官, 她丈夫是我黨潛伏在國民黨的臥底，當(dāng)年一直做到了高級官員。

    老太太膝下共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 趙國忠是大兒子，從政；二兒子則是經(jīng)商, 三兒子去搞學(xué)術(shù)研究，現(xiàn)在也是院士。唯一的女兒性格倒是接了她的代，挺叛逆，在美國做外貿(mào)，結(jié)了三次婚，聽說她每次離婚，都分了一大筆錢。

    一名穿紅色旗袍，身披銀狐坎肩的中年女人正巧從屋里走了出來，瞧見了趙彥丞和魏煙，立刻扭頭沖屋里喊：“媽，彥丞和小煙回了?！?/br>
    “回了呀！”主廳紅木圈椅上，老太太穿了身絳紫色唐裝，正在喝茶。

    老太太生了一張福相，面頰紋路縱橫，但依然隱隱能看出年輕時的風(fēng)華絕代。她耳垂厚而大，掛了一對鴿子蛋大小的翡翠圓耳環(huán)，脖頸上套著一圈翡翠福牌，說話時，手指捻手腕小葉紫檀一百零八顆佛珠。

    “喵嗚。”一只漂亮神氣的三花貓窩在老太太的膝上，趙彥丞和魏煙一進(jìn)來，那貓警覺地支起腦袋，嗲里嗲氣地叫了一聲，然后一展rou墊子，無聲無息地就跳到了地上。

    “奶奶。”趙彥丞也喊了一聲。

    他跨過快到膝蓋那么高的門檻，在無人看過來時，不動聲色地悄悄捏住了魏煙的掌心。

    趙彥丞的手很溫度，從他指尖傳遞過來的溫度，緩解了魏煙心頭的緊張。

    兩人的手一握，然后迅速分開。

    魏煙放松下緊繃的神經(jīng)，也露出微笑，抱著準(zhǔn)備送給奶奶的禮物進(jìn)了屋。

    “回了好，回了好?！崩咸Σ[瞇地說，那雙慈祥的眼睛仔仔細(xì)細(xì)看了看她的孫兒趙彥丞后，便轉(zhuǎn)向了站在趙彥丞身側(cè)的魏煙。

    魏煙立即上前一步，乖巧地向老太太問好：“奶奶新年好?！?/br>
    這句話她來時練了一路，沒想到真說時這么輕松。

    “魏煙是吧，來來，讓奶奶瞧瞧，”這算是老太太第一次見她，她握著魏煙的手，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番，笑著說：“小姑娘長得真挺好，白白凈凈的?！?/br>
    “姑媽，”她叫那位穿紅色旗袍的女人也看，說：“你看她，像不像昨天送來的那副年畫里的小姑娘？”

    姑媽解釋：“你三伯伯的同學(xué)是個挺有名的畫家，過年送來了一副畫。畫的是仙子送錦鯉，寓意新春送福。那畫上的仙子，畫的是個小姑娘，長得跟魏煙是有幾分像?！?/br>
    “還站著做什么？來，坐我邊上。”老太太將魏煙叫了過去。

    姑媽說：“你奶奶呀，一直就想要個小姑娘，結(jié)果好了，我那幾個哥哥家里的都是兒子和孫子?！?/br>
    魏煙坐在老太太身旁。老太太養(yǎng)的三花貓，圍著她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毛茸茸的尾巴時不時蹭著她的腿。

    老太太拉著她的手，突然想到了什么，嘆了口氣，說：“哎，你mama的事，國忠都跟我說了，也是怪可憐。你別看電視上瞎演，咱們家不興講那些迂腐的東西。既然國忠把你接了進(jìn)來，你直管把我這兒當(dāng)自個家就好了。”

    魏煙不知該說些什么，趙彥丞恰到好處地開口了，說：“奶奶，小煙給您買了份新年禮物，小煙?！?/br>
    “哦，對！”魏煙連忙拿出禮物袋，雙手送到老太太手里，“這是我給奶奶買的小禮物?！?/br>
    “手機(jī)呀？阿珍，快把我的老花鏡拿來?！崩咸骱美匣ㄧR，拿著手機(jī)愛不釋手，叫魏煙給她手機(jī)裝卡開機(jī)，先把微信和抖音下載好。

    “這個好，屏幕大，”老太太耳朵不像年輕人靈敏，習(xí)慣將聲音調(diào)得很大，“這款比去年彥丞買的那個好用多了。”

    趙彥丞坐在一旁的紅木圈椅上，正懶散地剝著橘子，聞聲不由嘆了口氣，笑著說：“奶奶，您點(diǎn)我呢？”

    “就是。”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

    一群人也跟著哄笑。

    “你爸爸也是?！崩咸f：“七老八十的人了，心里一點(diǎn)數(shù)沒有，還滿世界出差！”

    老人聽不得小輩生病出事，怕影響了心情，反倒把身體給搞垮。所以趙國忠做心臟搭橋手術(shù)的事，就沒告訴她。趙國忠現(xiàn)在出門還要用拐杖，甚至有時候要插氣管，更不敢讓老太太看見，所以今年過年不過來，用出差的由頭瞞了過去。

    趙彥丞笑笑，說：“奶奶，您顧好您自己身體就好。”

    老太太拉著魏煙說話。姑媽私下跟趙彥丞低聲說：“你爸身體現(xiàn)在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