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進城記 第99節
聞欣光念數字都高興,想起件事說:“那咱們今年回家過年嗎?” 虞萬支瞅著她的神情道:“你不想?” 聞欣悄悄說:“我媽有點瘋魔了。” 一封信接一封的催孩子,更別提兩個人回來光買黃牛火票就要好幾百,她想想血都快倒流,覺得花錢回去挨罵實在沒必要。 虞萬支從沒提過他親媽也在催,心想無非是添堵而已。 他道:“那就不回。” 離家第三年,故鄉漸漸成為符號,聞欣總算知道父母為什么都不愛讓孩子遠嫁。 她道:“那都寄一百回去好了。” 不是小數目,但跟車票比起來就很劃得來,還可以換一段清凈日子過。 虞萬支也沒反對,知道“都”字就代表著婆家和娘家,說:“等我們能衣錦還鄉那天。” 聞欣豎起手指晃晃說:“是等能坐飛機。” 她真的快熬不起火車了。 虞萬支捏著她動來動去的手指道:“行,那現在做點不生孩子的事吧。” 聞欣一本正經道:“剛剛我是想,現在不要了。” 哪個剛剛?虞萬支眨巴眼說:“什么意思啊?” 能有什么意思,聞欣雙手叉腰,幾分蠻橫道:“我說的算,不行嗎?” 行行行,虞萬支捏她的臉說:“隨時歡迎來纏我。” 聞欣沒辦法拿喬,嗔他一眼說:“又叫你得逞。” 口頭算什么,虞萬支全憑行動。 屋里一盞暗燈,一切無所遁形。 作者有話說: 明天見。 第69章 眼紅 一更 一九九二年的十二月十九日, 是個宜嫁娶的好日子。 因為王東山老家比較遠,父母都沒辦法來,因此就由聞欣來替他主持。 可她自己年紀也不大, 結婚的時候經手的事情壓根沒幾樣,很多規矩壓根不知道,幾乎是懵懵懂懂。 好在這場婚禮沒打算大辦,甚至稱得上潦草, 迎親隊伍里加上新郎, 攏共就三個。 一個是虞萬支,一個是劉永豐, 由此可見王東山的交友范圍。 聞欣都得開玩笑說:“你要沒招人進來, 這都湊不成雙數。” 辦喜事的時候,單數是最不吉利的。 正是把新娘接回來以后,夫妻倆在人家家里背著人說話。 虞萬支苦笑道:“就這兩個, 我看東山丈母娘的臉色都能吃人。” 當然,換做他將來有女兒,撞上這種情況只怕想殺人。 捫心自問,聞欣也覺得不大合適, 但是說:“彩萍做的主, 她娘家挑剔也不是沖男方。” 這倒是,虞萬支撫平西裝上的褶皺說:“但辦得這么簡單的,真是少見、” 豈止是少見,要按聞欣的見識,那真是方圓三十里地都沒有這樣的。 她小聲說:“起碼人家有新房子。” 說的就是眼前這處屋子, 一間面積不大的平房, 估摸著有個十三平, 前后都有個窗, 不過因為挨著窄巷子,通風采光都一般。 但拐出去就是大馬路,加上買家具,置辦下來也要快七千,掏空新婚夫婦的全部家當。 提起這個,虞萬支道:“可不是,我結婚的時候都沒有呢。” 聞欣看他一眼要說兩句,但想起來今天的任務,還是進去跟新娘子嘮嗑。 房子是個開間,只拉著簾子作為里外的分隔,平常只有兩個人住的時候還好,趕上人多就一點隱私都沒有,因此陳彩萍道:“給你們夫妻添麻煩了。” 聞欣坐在小矮凳上說:“這種好事,你不找我都得上趕著來。” 陳彩萍笑得含蓄,撫著大衣上的褶皺,兩個人瞎聊著,倒顯得邊上來送嫁的她娘家二嫂格格不入。 陳二嫂雙手抱臂,用一種挑剔的眼神打量著一切,臉上雖然是掛著笑,看上去卻有幾分陰陽怪氣。 聞欣是代表男方,試圖跟她搭句話,老覺得接不上。 陳彩萍嘴角耷拉下來,沖著聞欣抱歉地搖搖頭。 得,看來這親結得不怎么好。 聞欣心里嘀咕著,等吃午飯的時候更加明顯。 其實和儀式比起來,喜酒吃得還是挺豪華的,地方就定在巷子口的小飯館,菜色是雞鴨魚rou、酒水管夠。 只是賓客著實少,滿打滿算加起來才三十個,其中有二十幾都是女方家親戚。 婚禮這種事,講的是排場,這樣未免叫大家面上都無光。 可細節不掩蓋一對新人的喜悅,連向來沉默寡言的王東山都咧嘴笑,看上去有點傻大個的意思。 聞欣看著忍俊不禁,跟虞萬支咬耳朵說:“我還是頭回看他這樣。” 虞萬支也不例外,在桌子底下握她的手說:“我結婚那天有嗎?” 聞欣想不大起來,忽然說:“只記得你給我兩個煎蛋。” 還是用的豬油,吃上去香得很。 是件好事就行,虞萬支心下松口氣,又填兩口肚子,這才跟著新郎去敬酒。 聞欣轉向另一邊,跟來赴宴的劉瓊說著話。 劉瓊使眼色后才道:“上次跟你說的就是她。” 她一天到晚說的八卦可不少,聞欣思考片刻用口型講“錢”這個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多看一眼。 那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燙著時下最流行的卷發,連嘴唇都紅艷艷的,整個人的眼角眉梢透露著不好惹幾個字。 她是陳彩萍的大嫂,據說婚前因為錢的事情跟離婚在娘家住的小姑子干過架,說白了就是惦記著從人家手里摳出來點填補自己,但這會看上去還算是談笑風生。 這樣一看,難怪陳彩萍急著有個自己的窩。 女人啊,娘家哪里能算是家,聞欣想著在心里苦笑,抿一口可樂。 女客斯文,男客們是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自古喝多的人愛鬧事,沒一會聲音就大起來。 陳家一位叔公搭新郎的肩,大著舌頭說:“你,你這樣,不行。” 邊上的人還講理,趕緊上來拽道:“喝多了,喝多了。” 陳叔公哪里肯承認,仍舊道:“我沒喝多。” 可他雙拳難敵四手,愣是被人拉到外面去散酒氣。 聞欣伸長脖子看,心里暗自松口氣,收回目光后驚訝道:“小芳,你啥時候跑這來。” 小芳是劉永豐的對象,方才還坐聞欣的對面,現在占著虞萬支空掉的位置道:“我怕你無聊,過來跟你說說話。” 聞欣心想無聊的應該是她,笑笑說:“你們午休幾個鐘?” 小芳在附近廠里打工,是掐著開飯的點才到的,說:“不固定,反正是計件活。” 多半是這樣,不過有的管得嚴,中午不大讓進出的。 聞欣也就是隨口問,實際上壓根不關心,點點頭說:“那下午還去嗎?” 小芳指著說:“永豐已經喝高了,我得顧著他點。” 聞欣想想也是,提醒道:“讓他在樓下的搖椅上睡就好,別上閣樓,當心踩空。” 小芳自己笑笑說:“我也沒本事扶他上去。” 又道:“等我們自己有房就好。” 人人都想有,聞欣道:“永豐才工作三年,以后都會有的。” 誰不是一年一年熬過來。 小芳三分落寞說:“哪有這么容易,我家里也催得急。” 其實她年紀不大,甚至離法定結婚還有點小半年時間,可早早出來打工的人甭管男女,婚姻好像就是最重要的事。 聞欣當然是要說好話,安慰道:“你們倆都是能干人,攢攢會有的。” 小芳期期艾艾說:“我們現在工資加起來也還行,要是……” 后半句話沒說出口,一直支著耳朵聽的劉瓊打斷道:“聞欣,這個魚你多吃兩口,不然浪費了。” 聞欣側過臉,覺得她在朝自己使眼色,也反應過來,接話說:“小芳,你也吃,好給下一道菜騰地方。” 接下來的時間,小芳都沒找到開口的好時機,也看得出人家是故意的,心想憑什么只借錢給王東山不借給他們。 她今天是打定主意非要張嘴,愣是說:“聞姐,我厚著臉皮跟你們借一點,回頭從永豐工資里扣行嗎?” 聞欣不擅長拒絕人,只推脫說:“我不做主的,你得去問我愛人。” 小芳仍舊是一臉可憐道:“姐,你們就當幫幫我們。” 聞欣跟她也不熟,就是見過面說過話的關系,自古以來借錢可都是大事。 她說:“我愛人說的算。” 油鹽不進,小芳也不氣餒,知道男人多半更抹不開臉,想想說:“那我待會去問問,行嗎?” 大大的行,聞欣反正把這個難題丟出去,不用想都知道虞萬支會怎么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