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最近剛出的一種面粉，只要加水?dāng)嚭椭笕喑刹畈欢啻蟮膱F子就能上鍋蒸，做出來的饅頭又香又甜，還不用花多少時間。

    其實在路邊買還更方便些，不過兩個人都覺得在家里吃更有意思，能再多說幾句話，畢竟班要上一整天。

    就是工作的時候沒時間想別的，但別的事要找上門。

    聞欣正在認(rèn)真地踩縫紉機，就聽到不大不小的聲音說：“有的人還總以為自己最漂亮。”

    她準(zhǔn)確地捕捉到“漂亮”兩個字，抬頭望去發(fā)現(xiàn)是陳婉婷，有些了然。

    陳婉婷的五官艷麗大氣，原來在三車間是當(dāng)之無愧的第一美人，加之是老板同鄉(xiāng)，原來有露臉的地方都輪到她。

    但自打聞欣今年來，一切都變了。

    從跳健美cao時她站中間，陳婉婷就一直很有意見，加之這次拍宣傳冊沒被選上，可以說是更加生氣。

    說實在的，聞欣一直知道，只是在她眼里跟錢無關(guān)的都不重要，尋思拍十套衣服也就掙那么點錢，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

    因此明知像是在針對自己，還是低下頭當(dāng)沒聽見。

    本廠的抱團傾向嚴(yán)重，龍春人占據(jù)女工們的半壁天下有余，平常行事是有點欺負人的，之前為這些大家打過不少架才消停些。

    陳婉婷心想一個外地的也敢搶自己風(fēng)頭，吃午飯的時候說：“該給她一點教訓(xùn)。”

    因此下午的時候，聞欣被分配的工作就不太好。

    她倒沒有挑肥揀瘦，只當(dāng)是正常輪到自己，畢竟一個車間的事情那么多，偶爾就會有這樣的時候，只默默拉著麻袋回自己的位置。

    不過接二連三的，她也品出點意思來，幾天后領(lǐng)活的時候說：“娟姐，我干好幾天這個了。”

    劉娟也是龍春人，自有一套說辭道：“分什么就做什么，動作快點。”

    她是小組長，這點權(quán)利還是有的。

    聞欣抿著嘴有點不高興，到底還是說：“沒有這個規(guī)矩吧。”

    什么是規(guī)矩，劉娟上下嘴皮子一碰都能改。

    她剛要說話，張巧正好進車間來道：“聞欣，過來一下。”

    聞欣那些為自己討公道的理論憋回去，跟著張主任走。

    走出幾步，張巧才停下來說：“展銷會缺人，來調(diào)你去。”

    展銷會是這幾年大家買東西最愛去的地方，尤其現(xiàn)在趕上年關(guān)，不少廠都會跑到大城市清庫存，不過聞欣也只是聽說過，還琢磨著回頭去買點年貨，這會指著自己說：“我啊？”

    張巧道：“對，撐撐門面，給你發(fā)提成。”

    做銷售的最掙錢，聞欣正好也懶得跟劉娟較勁，心想真是瞌睡送枕頭，她道：“行啊，不過是去哪？”

    張巧知道她們結(jié)婚的人最怕往外地跑，說：“就在市里頭，白天跟著拉貨的車去就行。”

    聞欣這才松口氣，也不問給多少錢，心想劉娟一準(zhǔn)很生氣，因為這活算是個好差使，雖然忙碌可給的錢不少。

    她興高采烈回車間，路過陳婉婷的位置忽然明白自己為什么被針對，停下來說：“婉婷，聽說以前都是你去展銷會，有沒有什么訣竅啊？”

    現(xiàn)在去展銷會都不用怎么賣力吆喝，來買東西的人都跟搶似的，陳婉婷年年就指望著這個掙錢，臉一拉說：“站那賣不就行。”

    說得很有歧義，好像人家是站那賣的，聞欣面色不變道：“看來你以前也是站那賣。”

    陳婉婷才不是好欺負的，騰地一下站起來道：“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她邊上的人也跟著，大有要打群架的意思。

    聞欣知道她們是人多勢眾，還是沒辦法忍下來，深吸口氣說：“不是你給我的訣竅嗎？有什么問題。”

    陳婉婷氣急，又抓不住這個話里的漏洞，她恨恨道：“你給我等著。”

    聞欣咬嘴唇，又為自己的一時之快后悔起來，她知道現(xiàn)在找工作不容易，但人都是有脾氣的，因此她只回縫紉機前坐下來，心里委屈得很，淚珠忍不住要砸下來。

    可誰哭誰丟人，她猛地憋回去，只是眼眶紅紅藏不住。

    邊上的王琳悄悄支招道：“你跟張主任說。”

    聞欣看她只說一句就不往下接，也沒有多追問，光明正大去找張主任告狀。

    張巧表情沒什么變化，琢磨著龍春人的內(nèi)部矛盾，心想拿陳婉婷開刀正正好，問聞欣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聞欣只有血氣上涌，下意識要搖頭，但從她的眼神里看出其它的意思，捏著手腕說：“手特別疼。”

    她眼淚恰好滴落，那叫一個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還挺開竅的，張巧看著大為滿意，朝里面喊道：“陳婉婷，過來一下。”

    她這個車間主任一來已經(jīng)算是不小的領(lǐng)導(dǎo)，二來是最受廠長舅舅信賴的外甥女，在萬花這一畝三分地很有權(quán)力，不問緣由就道：“說過多少次，不要仗著人多搞小團隊，不想干就停工，什么時候反省好再回來。”

    陳婉婷要為自己申辯，張巧也不聽，只說：“沒什么人家聞欣能哭成這樣，她平常可是老老實實一個人。”

    聞欣哭得無聲，也顧不上什么丟臉，怎么看都是受害者。

    陳婉婷則是看出來偏袒，計算著停工的虧損，可也沒辦法，頭一扭朝外跑。

    聞欣也稱不上快樂，心想也許服裝廠待不了多久。

    她手背在眼睛上一抹，隔天坐在衣服堆上去展銷會的時候還在琢磨。

    展銷會辦在體育館，為期七天，帆布大棚里密不透風(fēng)，從早到晚都是人，老家趕大集都沒這么熱鬧，叫聞欣大吃一驚。

    她的任務(wù)就是接待客人，還得注意維持秩序，穿著廠里的衣服往那一站，來咨詢的人就是一撥一撥的。

    連廠里的銷售都說：“奇怪，你穿著怎么感覺就是不一樣。”

    聞欣給她們看自己加的別針說：“貼身的好看。”

    她現(xiàn)在算是知道改造的重要性，并且已經(jīng)熟練掌握這項技能。

    同事便了然笑笑，轉(zhuǎn)身又投入忙碌里。

    聞欣也不是干站著，咽口水潤潤有些啞的嗓子，對著另一位阿姨說：“你好，看點什么？”

    阿姨上下打量她道：“你身上這個賣嗎？”

    聞欣心想又成一個，給她拿說：“賣的，二十七一件，要什么碼？”

    展銷會就是薄利多銷，價格都定得很低，大家一般也不講價，給完錢往兜里一放就走。

    她心想要是世界上做生意都有這么容易就好，回家后捶著酸痛的腿說：“真是客似云來。”

    虞萬支正好明天能抽出時間，捏著她的肩膀說：“有什么想要的嗎？明天我去買。”

    聞欣這幾天眼睛也沒閑著，說：“63號的核桃干果，29號的奶粉，71號的餅干，還有12號的火腿。”

    她可是根據(jù)路人的話總結(jié)出來的最佳攤位，已經(jīng)在心里琢磨好一陣。

    虞萬支看她是累得不行的樣子，說起這些又神采奕奕，他好笑又心疼道：“行，都給你買。”

    又說：“發(fā)獎金了。”

    聞欣沒期待著有多少，說：“挺好的。”

    虞萬支是準(zhǔn)備給她個驚喜，神神秘秘道：“你猜多少？”

    雖然他知道這次做的是大單子，也知道廖廠長不會虧待他，但自己都吃一驚。

    聞欣看他的樣子，大膽猜測道：“兩百？”

    對她來說已經(jīng)是大數(shù)目，畢竟獎金這玩意像是白撿的錢。

    虞萬支笑容洋溢道：“你再猜猜。”

    他平常很少笑得這樣燦爛，聞欣咽口水說：“五百？”

    眼睛已經(jīng)是瞪得圓溜溜。

    虞萬支微微搖頭，示意她不對。

    聞欣一咬牙道：“一千？”

    那膽子有點太大了，虞萬支把錢放在她掌心說：“八百。”

    不光是因為他拿下這兩次的單子，還為著外頭到處都在漲工資，他要是到別的地方去能掙得更多。

    聞欣本來為拿著這錢有點不安，聽他的解釋又道：“可是別人不會讓我們預(yù)支工資。”

    這看的是交情，換個老板都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虞萬支也是圖廖廠長夠義氣，說：“三百應(yīng)該夠過年花。”

    剩下的攢起來，還是早點把錢還上更好。

    聞欣這幾天是算著自己去展銷會能拿到的工資，雀躍道：“能過個好年了。”

    虞萬支小時候最盼著的就是過年，出來工作后對他來說更是難得恩能回家的日子。

    他蹲下來說：“咱們有錢了，有些話你能跟我說說嗎？”

    聞欣一愣道：“什么話？”

    虞萬支提示道：“前幾天是不是有事沒跟我說？”

    她身上細微的變化他都看得真真的，更何況是微紅的眼眶，不過是提問后沒得到答案，才裝作被她敷衍過去的樣子，自己找人打聽。

    聞欣頗有些心虛道：“沒，沒有吧。”

    虞萬支表情嚴(yán)肅，指腹劃過她的臉龐，他道：“聞欣，這樣我會覺得更對不起你。”

    他沒能讓她過上好日子，有委屈還得往肚子里吞。

    聞欣手撐在床沿，盯著地板說：“知道你一定會說不開心別做了。”

    可是萬花是附近條件最好的服裝廠，她也只有這點手藝能掙錢，忍忍也可以。

    虞萬支就見不得她這幅樣子，說：“其實錢不急著還的，反正人情已經(jīng)欠下。”

    起碼短期之內(nèi)，他是可以獨自負擔(dān)兩個人的生活。

    聞欣不安道：“不合適吧。”

    欠錢對他們來說壓力太大，好像每件事情都會受束縛。

    虞萬支當(dāng)然也是這么想的，不過說：“相信我，實在不行，也能幫你找份輕松點的工作。”

    這點自信他還是有的，即使工資不會那么高。

    對聞欣來說輕松不是件好事，她只盼著錢，猶豫道：“我喜歡累的。”

    哪有人喜歡累，虞萬支知道這不過是推脫之詞，看著她的眼睛努力勸說道：“但我覺得你也可以做點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