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進城記 第27節
虞萬支估計著她這個有點,道:“那還能上班嗎?” 于聞欣而言只要人還能站著,就沒有不能上班的情況。 她點點頭說:“當然可以。” 這一句又聲如洪鐘,鏗鏘有力。 虞萬支也摸不準情況,畢竟他不是女的,他們這代人更沒有什么性教育可言,一切都靠道聽途說。 他道:“不舒服不要強撐。” 聞欣咬著筷子看他說:“你因為生病請假過嗎?” 虞萬支想半天說:“我以前不請假。” 是今年開始才有一件又一件的私事。 聞欣心說也是,忽然道:“我也沒有,不過有一次專門請假在宿舍躺著。” 就睜開眼壓根不想去上班,整個人從頭到尾都很累。 虞萬支好奇道:“為什么?” 他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都在車間。 聞欣措詞道:“那樣很輕松。” 就那么三天的時間,她忘記自己還要掙錢,打心底覺得痛快。 虞萬支還真沒有這個概念,困惑道:“是我會緊張。” 一睜眼光出不進,他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聞欣也會怕,說:“所以第四天我就馬不停蹄去上班了。” 虞萬支想想她從床上爬起來的樣子,說:“下次可以多躺幾天。” 大不了每天少掙五塊錢。 聞欣看他話說得大方,臉一瞬間有些扭曲,不由自主笑出聲,那叫一個花枝亂顫,好像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虞萬支只覺得摸不著頭腦,又知道大概是在笑話自己,訥訥道:“這有什么好笑的。” 語氣還挺委屈。 聞欣卻是越發控制不住自己,笑得前俯后仰,這張床都跟著她動起來,半晌才說:“我不是故意的。” 虞萬支聽著可沒多少誠意,他道:“想笑就笑。” 聞欣本來是憋著,肩膀一動一動,眼神里流露出抱歉說:“你別生氣啊。” 虞萬支能生什么氣,他只能無奈道:“沒事。” 又說:“是哪里好笑?” 聞欣一臉無辜道:“不知道。” 反正她是樂不可支,自己想想都覺得莫名其妙。 虞萬支就更沒法計較,有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縱容說:“開心就好。” 又看著空掉的飯盒說:“我去洗碗。” 這棟樓的水龍頭是公用,午休時分偶爾有那么兩個不穿衣服貪方便,就站在邊上沖涼的人。 要不虞萬支怎么沒打算讓聞欣住進來,實在是沒辦法,他琢磨著房子的事,飯盒甩甩水往樓上走,剛推開門一個枕頭就砸過來。 實打實的竹枕,砸得他暈頭轉向說:“聞欣你干嘛!” 聞欣一頭扎進他懷里,語氣更加可憐說:“剛剛有人。” 把她嚇得不輕。 虞萬支臉色一變,也顧不上自己,捏著她的雙肩說:“進來了?” 聞欣說:“我只看到有個影子在窗外。” 那些他說過的恐怖向她席卷而來,連自己身處何時何地都忘記,一切都是憑本能來。 虞萬支也沒法確定是誰,小聲安慰說:“沒事的,我在呢。” 又琢磨著光天化日,應該不會有人這么大膽才對。 其實聞欣本來不該這么怕的,非要說的話是被虞萬支弄得有些杯弓蛇影。 她一跺腳說:“你剛剛就不在。” 語氣怎么聽怎么可憐,虞萬支都覺得自己有罪,說:“明天我哪都不去,行嗎?” 他長得高大,懷中的人更顯得小巧玲瓏,好像一用力就會碎,激起他身為男人的保護欲說:“你睡吧,我守著。” 聞欣那點困意已經煙消云散,才反應過來是個什么情況,她掙脫開來,手背在眼角擦一下說:“也有可能是我小題大做。” 靜下心來想一下,大白天能出現在這的只有職工,總不至于這么無法無天。 虞萬支卻覺得怎么小心都不為過,鎖上門說:“以后中午我跟你待著。” 聞欣冷靜下來說:“那耽誤你工作吧。” 虞萬支心里計算著說:“冰棍廠你最多再做半個月,我跟廠長說一聲就行。” 聞欣仍舊躊躇,他已經拍板道:“就這么決定,睡吧。” 冰棍廠旺季事情多,最近都是晚上十一點下班,聞欣能躺在床上得十二點,每天一到中午就困得不行,她躺在床上道:“你都不困的嗎?” 怎么每天接送,時間上比她更緊湊,看上去還是精神奕奕。 人都不是鐵打的,虞萬支看著窄窄的床,好像還能聞到她身上的肥皂味。 他道:“再不睡來不及了。” 房間的窗簾擋不住中午的陽光,給屋里蒙上一層曖昧,聞欣看著他的眼睛,忽然往里滾貼著墻。 她一句話都沒說,意思卻昭然若揭。 虞萬支視線丈量著那點余地,只覺得手腳都不受控制。 他連聲音是不是自己的都不能肯定,說:“我換個衣服。” 聞欣只當沒聽到,緊緊閉著眼,整個人側著身面對墻,騰出更大的地方來。 虞萬支想笑,又怕惹她不好意思,只得憋回去,連動作都放輕。 然而一切在看不見的耳朵里都很清晰,連床板那點吱呀吱呀的聲音都讓她捏緊拳頭,心想還睡個屁。 虞萬支挨著床沿,到底沒敢碰到她,一只腳是踩在地上,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 兩個人壓根都沒睡著,估摸著時間差不多睜開眼,聞欣自然地跨過他道:“我去上班了。” 看樣子更像是從這兒逃跑。 虞萬支看著她的睡衣道:“你穿這個去?” 聞欣如夢初醒,犟嘴道:“這本來就是平常的衣服。” 她沒有專門的睡衣,都是用的舊衣服,頭發一甩雄赳赳氣昂昂走了。 虞萬支哭笑不得,鎖好門也跟上去,還是晚上下班回宿舍想先睡一覺,才發現掛鉤上還有身衣服。 不是干凈的睡衣,是穿過的。 他想想和自己的一塊洗了,晾的時候卻嫌左右都是臭男人的東西,掛在自己房間窗前滴水。。 聞欣第二天一進門就看見,有些詫異道:“你洗的?” 不怨她大驚小怪,她爸是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人,親戚里是個男的也都差不離,剛生完孩子就起碼伺候一家子的婦女比比皆是,男人給女人洗衣服簡直是罕見。 虞萬支沒覺得有什么,以為她是怕自己干活糙,說:“沒洗壞。” 又不是什么值錢東西,能壞到那里去,聞欣的衣服都是自己動手做的,跟廠里買的邊角料,一點也不心疼。 她伸手摸摸說:“干了。” 虞萬支把飯菜攤開道:“先吃飯。” 兩個人還是坐在床沿,莫名的都不吭聲,吃過飯的氣氛更加尷尬。 虞萬支自覺地到門外等,手在墻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 因為房間沒多少下腳的地方,聞欣向來是站在門后換。 隔著薄薄的木板,她好像能看見虞萬支,換好后拉開門,也不說話就往靠墻的位置背著人躺。 布料在人身上摩擦,虞萬支的動作又快又輕,床板還是給人往下塌的感覺。 他只覺得這幾乎能稱之為折磨,深深吸口氣。 聞欣對著墻上的報紙,轉移注意力地讀起來,明明是要睡午覺,人卻越來越清醒。 她太困就容易發脾氣,猛地翻個身。 虞萬支一只腳撐在地上,只能是平躺,頭卻是側著看她的后腦勺。 那種糅雜無數情緒的目光叫人逮個正著,只能倉皇躲開看向天花板。 躲得好,看來尷尬的不僅是自己。 聞欣陡然開心起來,整個人也躺平。 這張床容納兩個直挺挺的人多少有些困難,虞萬支覺得她的手臂碰到自己,不知道發什么神經一躲,險些滾到床底去。 聞欣捂著嘴笑,眼角卻泄露出三分得意。 虞萬支惡向膽邊生,把她扳向自己,扣在懷里說:“快點睡。” 聞欣也說不出太陽還是男人的體溫更熾熱,只覺得整個人都快燒起來。 她呆呆地沒什么反應,心卻跳得很快,咚咚咚,好像要把天都敲破。 虞萬支其實也好不到哪里去,或者說渴望終究戰勝他的克制。 他一動也不敢動,生怕被抽兩巴掌。 聞欣卻是看著他松松垮垮的工字背心下露出的胸膛,想起自己被人調侃時的那些葷話,連呼吸都不敢。 這注定又是一個都沒能睡著的中午,但世界好像改變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