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進城記 第4節
虞萬支上過初中,初一沒念完就輟學,字還是認得的。 但不管是什么類型的書,他都是很久沒碰過,這會說:“你看吧。” 聞欣覺得自己是有心示好,他還硬邦邦的,撇嘴說:“那回吧。” 回去的路照樣是東拐西繞,不知道是誰家的玻璃瓶子倒地,有幾分陰森森的感覺。 從暗處躥出一只野貓來,聞欣就嚇得抓住男人的手臂,走幾步還得疑神疑鬼的回頭,簡直是杯弓蛇影。 太陽下山以后有點風,汲取到的那點體溫也許就是陪伴的意思。 虞萬支道:“有我在,沒事的。” 他辦事是挺周到的,聞欣一路上確實沒cao過什么心,她閑聊道:“那明天我們做什么?” 虞萬支道:“要是通過的話,下午就能去辦手續。” 辦完手續估計就得開始上班,聞欣還以為能在東浦玩幾天,她對這座城市可是充滿好奇。 但要是沒工作也讓人發愁,她打起精神道:“還是希望能通過吧。” 虞萬支居然聽出點不情愿,說:“再帶你認一下我們廠,有事就去找我。” 這倒是件要緊事,聞欣在這兒也就認識他,說:“你們有放假時間嗎?” 軸承廠每個月有兩天假,不過虞萬支從前都用來干活,畢竟計件活都是這樣的,能拿多少實際上全憑一雙手,誰也不舍得眼睜睜看著錢溜走。 他道:“不固定,想休提前說就行。” 聞欣就是這么容易興奮,說:“服裝廠也是,要真成的話下個月咱們去看大海吧!” 她別說海,大一點的湖都沒見過。 虞萬支想到要少掙一天錢,說:“新人不一定能排你休息。” 他在東浦這幾年不是白待的,起碼很多事情都心里有數。 聞欣想想也是這個道理,遺憾道:“那只能再等等。” 她表情生動,看的人都覺得可憐。 虞萬支道:“你見過鐘樓嗎?” 聞欣迷茫看向他說:“是什么?” 沒見過就好說,虞萬支道:“離得不遠,騎自行車一會就能到,哪天早點下班帶你去。” 活少的時候,他都是五六點下班。 聞欣忙不迭點頭,氣氛重新熱絡起來。 虞萬支又覺得她挺好琢磨的,還是小孩子脾氣,一個勁就想著玩。 他搖搖頭往前走,到房間后說:“洗澡去吧。” 火車上就沒得洗,人都快發臭了,要不是只有晚上才有熱水,聞欣早就忍不住。 她抱著盆下樓,都快把皮搓掉,整個人紅彤彤出來,虞萬支已經在門口等好一會。 他像是擁有寶貝,走到哪都揣著,生怕出什么意外,聞欣不管干什么回頭就能看到人,心想他可不像這么黏人的性子。 她不解地歪著腦袋,決定不去想那么多,哥倆好拍著他的肩。 樓道里只有月光,兩個人的影子無限拉長,隱于黑暗中又看不見。 作者有話說: 明天見。 第4章 夜談 所謂夫妻,多數是同床共枕的,即使是算不上熟悉的人也一樣,房間的床又很小,比在家的時候更多出有另一個人的感覺。 聞欣生怕一不小心掉地上,又不想往男人懷里擠,手腳僵硬得很。 虞萬支也好不到哪里去,聞著她身上的香味,覺得渾身上下哪哪都奇怪,他不得不想起新婚夜。 聞欣是背對著他,黑暗中也想起了新婚夜。 在結婚之前她跟虞萬支見過兩次,第一次是相親,第二次就是上街買婚禮要用的東西。 鄉下辦事效率高,整個流程不過半個月。 聞欣沒覺得哪里不對勁,直到那晚房間里只剩兩個人的時候,才有一種是不是太倉促的感覺。 她低著頭看地板,好像想看出花來。 虞萬支也不懂怎么跟女孩子打交道,更何況是眼下的場景,只能結巴說:“要睡了嗎?” 洞房花燭夜,不睡覺能干嘛。 但聞欣莫名就是想逃避,說:“我還不困。” 這話虞萬支不知道怎么接,半個屁股坐在椅子上,撓撓頭說:“那,再坐一會。” 兩個人面面相覷又坐半個小時,燭火耗盡所有力量熄滅,外面收拾東西的聲音也漸漸小下去。 聞欣是熬不住,往床上一趟說:“我要睡了。” 虞萬支愣在當場,摸索著床的位置從另一側上去。 多出一個人,分量不言而喻,柔軟的被子陷下去,聞欣就往床沿挪。 風從被子中間的縫隙鉆進來,虞萬支想想還是說:“漏風了。” 聞欣也知道,悶悶說:“要不再拿一床?” 她的嫁妝里有好多,都是剛打的。 再怎么樣虞萬支都知道新婚夜沒有分被子睡的,無聲嘆口氣說:“你過來,我不動你。” 人家都這么說,不過去好像顯得很缺乏信任,聞欣只得滾半圈,整個人平躺著。 虞萬支拿她沒辦法,只得說:“睡吧。” 等睡得沉了,聞欣卻不自覺往溫暖的地方靠,手還捏著他的耳朵,撥開幾次都不管用,睡醒發現卻一臉遇到流氓似的趕緊躲開。 虞萬支冤枉死了,說:“你睡相不好。” 這個聞欣還是清楚的,她從小跟jiejiemeimei一張床,兩個人沒少因為這個嫌棄她,她赧然道:“對不起。” 也不知道是為什么道歉。 她這樣子,虞萬支反倒不好意思說什么,道:“沒事。” 又沉默片刻后道:“我說不動就不動。” 聞欣不知道這在男人里算什么程度的忍耐,畢竟她一直到十五歲的時候都以為親嘴會懷孕,但她知道結婚的人這樣好像不對,快速在他臉上親一口說:“謝謝。” 那是他們之間的第一次親密,而應該在新婚夜發生的事卻到今天都沒發生。 這樣也算夫妻嗎?聞欣不懂,她兩只手緊緊攥著,心跳如雷。 虞萬支也在猶豫著要不要再做點別的,不知道從哪個房間傳來聲響打斷氣氛。 聞欣這輩子都沒遇見過這種事,下意識捂著耳朵,很快又覺得自己應該假裝睡著,表情懊惱不已。 虞萬支好不到哪里去,想想還是用自己的手蓋著她的。 一切表明大家都很清醒,外面的聲音也很清晰,聞欣咬著嘴唇氣鼓鼓道:“這些人怎么回事!” 做的人不會害臊,倒叫他們羞得不行。 虞萬支咳嗽一聲,生怕他牽連到要住這里的自己身上,他道:“說會話吧。” 反正硬著頭皮也睡不著。 這還算是個好主意,聞欣道:“你喜歡吃什么?” 虞萬支腦子有點生銹,畢竟是個男人溫香軟玉在懷,又是在這種情境下,有什么反應都很正常。 他遲緩道:“rou吧。” 聞欣心想理所當然的,他們這代人都是窮著長大,小時候吃個雞蛋都難。 她接著道:“有不吃的菜嗎?” “蔥算嗎?” “算。” “那喜歡什么顏色?” “都行。” “必須挑一個!” …… 聞欣單方面的提問,把答案一一記在心里,問得差不多說:“到你問了。” 虞萬支依樣畫葫蘆,把她剛剛提出的又拋回去。 只有最后的不一樣,說:“你很怕我嗎?” 聞欣反駁道:“才不是。” 誰也不會輕易承認自己的膽怯,哪怕是手腳都在抖也要理直氣壯地逞能。 虞萬支手故意一抬,她卻立刻就躲開,心思簡直是昭然若揭。 他低聲笑道:“這樣叫不怕?” 聞欣只能尷尬道:“我不知道。” 她望著天花板,審視自己的內心說:“本來我覺得結婚沒什么,但結了有點慌。” 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年紀開始相親,她被這種約定俗成推著走,社會蒙在她眼前的紗在看到虞萬支的瞬間被揭開。 她那一秒才在想,我真的要跟這個人結婚嗎? 虞萬支也沒弄清楚結婚意味著什么,說:“我其實也沒想好,但再不結的話我弟的事就不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