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頁
嗯。 溫之信把陳浠身上的被子捏好,想了想,低聲說道:我知道你一直覺得我家里條件不錯,但其實最開始不算很好,只能算普通家庭,我父母事業心很重,從我有記憶以來他們就一直在外面奔波,我是跟著外公外婆長大的,他們去世后我基本是一個人生活。 溫之信沒和別人說過這些,有些事情太過久遠,他的記憶也有些混淆,因此梳理起來并不太容易,好在陳浠聽得還算耐心,能讓他緩緩地說清他小時候的迷茫和困頓,坦白努力做到最好,只是渴望被關注的那點小心思。 等他將想說的全部說完,房間里變得極其安靜。 陳浠仿佛沉睡一般,只有平緩的呼吸。 直到溫之信也躺下,從身后摟住她,她才重新開口說話。 她問:為什么忽然和我說這個? 溫之信盯著她的后腦勺,看不見她的表情,他說:昨天你弟給你打了電話。 這句話說完,他感覺懷里的陳浠僵了一下,她有些用力地掙開他的手坐起身,然后打開了頂燈的開光,白光霎時間充滿整個臥室,溫之信忍不住瞇起眼,適應這陣光明后才看清陳浠的表情,有些復雜,有些煩躁。 她看著他說:你接了他電話。 嗯。 你想說什么? 溫之信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想了想,挑了一個他自以為的重點問:陳浠,為什么你不愿意和別人說家里的事情? 因為我的家庭很糟糕,我不想告訴別人。陳浠覺得他在問廢話,你不也是嗎? 我不是。溫之信整理措辭,組織語言道,我沒和別人說,不是因為我不想告訴別人,只是因為我覺得我的家庭情況是我無法分離的一部分,好壞我都應該接受,我不以它為恥,因為那是我的,所以沒有特別提及的必要。 陳浠冷冷反駁道:又或者是因為你家實際上并不壞,你不會愁吃不起飯,不會愁買不到想要的東西,也不會愁連書都讀不了,只是父母不在家而已,你想要的還是都能擁有。 溫之信有點頭疼:你非要這樣比較?有錢就是一切? 有錢不是一切,但有錢能解決很多問題。 和陳浠辯論是很困難的時候,尤其是她有心想贏。 溫之信不想吵架,于是輕聲說道:可你母親出事了,現在還躺在病床上,你至少該去看一眼,那是你的家人。 他安撫性地去拉陳浠的手臂,可陳浠快而急地躲開了。 溫之信動作停住,靜靜地看了她一眼,收回手沒再說話。 陳浠張張嘴,似乎是有些歉意,但很快又閉上嘴撇開頭,看著虛空中一點陷入沉默,半晌才生硬道:溫之信,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冷血? 沒等回答,又冷冷一笑:我就是這么冷血。 她說:現在后悔還來得及,早點遠離我,別以后后悔了。 陳浠情緒不佳,是誠心要吵架了,話語里的刀子無形地往人身上扎,可溫之信沒覺得很疼,倒是陳浠眼睛里那點仿佛只是燈光照射下的錯覺的水光,讓他發自內心的不舒服,像當年在樓梯間說錯話時一樣手足無措。 溫之信不相信陳浠真是這么冷血的人,但根據陳浠方才所說的,除了金錢方面,好像沒有別的解釋,于是他用較為謹慎的語氣說道:陳浠,如果你是擔心醫藥費這方面的問題,那其實 陳浠打斷他,用一種有點歇斯底里的語氣道:我是拿不出錢嗎?不是!是我根本不想拿!隨后狼狽地低下頭,渾身發抖,哭得無聲無息。 第57章 2005 陳浠的人生可以說是戲劇性,也可以說是普通的有些庸俗。 她的童年充斥著艱苦,溫飽是一家人最大的問題,住處只是貧困村里的一間平房,下起大雨來頭頂都會滲滿水,床鋪也濕得讓人難以入眠,如果再吹起大風,房子里的東西都會搖晃得沙沙作響,地板是由水泥,有時候不小心摔倒,那身上勢必蹭出傷口。 可最初的最初,她討厭這樣的家嗎? 不。 陳浠討厭窮困,向往光鮮靚麗的世界,但沒有怨恨過家庭。 她認為富人有富人的煩惱,窮人有窮人的煩惱,同時也有窮人淳樸的快樂,年幼的她樂此不疲地在山野間活動,感受大自然帶來的樂趣。而她的家,則像村里再普通不過的一家,有吵鬧也有歡聲笑語。 在十二歲那年,陳浠多了一個弟弟。 她對弱小的生命感到好奇,對和自己留著相同血液的弟弟感到喜愛。 盡管父母的重心開始轉向陳其寒,陳浠也沒什么怨言,沒有預感事情在無形中發生變化,只覺得自己應該變得成熟,來肩負起照顧弟弟的責任。 她每天放學就跑回家,陳其寒看到她就笑,陳浠很有成就感。 曾看過這么一句話:所謂家人,就是沒有人會被放棄。陳浠努力地學習,堅信知識改變命運,希望能在未來賺到很多錢,來給陳其寒讀書,來贍養父母。 她以為生活會一直平淡向好發展,但事實并不是這樣。 十八歲那年,陳浠體會到什么是事與愿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