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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之信沒說話。 公司里的人際關系比你想象得要復雜很多,很多事情大家只是看破不說破。陳浠撇嘴,你們組里難道沒說過類似的八卦嗎?我以為你們最喜歡聊這些。 溫之信說:我不和他們聊八卦。 陳浠哦了一聲,聽不出信沒信。 遠處,不時傳來幾聲蛙鳴。 這時候,溫之信忽然說了聲:對不起。 一開始陳浠以為聽錯了,后來發現不是。 她的腳步變緩,定在原地。 溫之信往前走出幾米才察覺到異樣,他剎住腳步,回眸望來。 四周變得極為寂靜,一點動靜都被無限放大。 陳浠看著他,表情有些古怪:為什么道歉? 溫之信抿了抿唇,斟字酌句,最后以一種平直而認真的語氣說:去年在咖啡吧和你說的是實話,我的確是擔心換組不能銜接好業務,不是因為其他原因,至于在電梯間他停了停,他們說的八卦我沒有仔細聽,那段時間我心情不大好,有些情緒化,說的話太過分,但并不是針對你。 當時你不肯聽我道歉,現在我重新補一句。溫之信又說了一遍,對不起。 又是一陣風,樹葉沙沙作響。 不知怎么,陳浠又感到一種無從適從的尷尬。 事后陳浠分析,是因為她從來沒見過溫之信這樣的人,分明有傲氣的資本,卻有一種這個社會少見的真誠和認真,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耿直,像是有人往水里撒了一把沙子,令她倍感不適。 那時,她迫切想要化解這種不自在,錯開眼短促地說了一聲:沒事。沉默幾秒,又補了句,其實你沒有離職,還撐到現在,我挺驚訝的。 溫之信坦然道:當初你把我的業績拿走的時候,我是很想離職。 陳浠承認,當時她被怒火蒙蔽雙眼,做不到就事論事,只想一解心頭恨,最后不費一兵一卒撈了八成的業績,讓溫之信的辛勞泡湯,是不太道德。 但認識錯誤不代表喜歡認錯,在她身上,對不起三個字比任何話都難說出口。 她沉默了幾秒,憋出了一句:是嗎? 溫之信好似并不介意,又道:是啊。 陳浠干巴巴地啊了一聲。 溫之信笑了一下,沒有再說話。 兩人恢復至并排走的狀態,頻率相同的腳步聲在黑夜中輕輕響著,沒多久便靠近了帳篷駐扎地。 就算和溫之信化解了矛盾,陳浠依舊不想和他這種過于受歡迎的異性有太多接觸,何況讓公司里的人以為他們關系差勁也沒什么不好,能在邢建林面前作秀,還省下不少麻煩,一舉多得。 陳浠自顧自與溫之信拉開距離,朝自己的帳篷走去,沒往溫之信那看一眼。 那天,再次躺進帳篷的陳浠很快睡著。 第二天她是在一陣吵鬧聲中醒來的,一看時間才發現快八點了。 怎么沒人叫我。陳浠拉開帳篷的拉鏈說道。 旁邊剛好是萬菲,她正在整理帳篷,見陳浠醒來,笑著說:我之前叫過你,看你睡得沉,想讓你再休息一下,不急。 將近九點的時候,所有人都整理好準備回程。 司機師傅忽然說:要不要幫你們拍個合照? 這個建議得到一致肯定。 不到二十人,站在畫面里卻有些擁擠。 司機師傅左手拿手機,右手在空中揮動著,指揮他們站得緊一些。 陳浠平生最不喜照相,對著鏡頭面部就發僵,像個失去靈魂的提線木偶,還得被別人笑話她不上鏡,那回她像往常一樣尋了個最角落的臺階位置,祈求前面的人能擋住自己,而巧的是,溫之信因為身高太高,被司機師傅指揮著來到了她這一隅。 兩人視線相撞,溫之信率先移開目光,站到陳浠左側后方。 都好了吧,我拍了啊! 有人喊:一次性多拍幾張! 好嘞! 就在所有人各就各位,準備露出值得記錄的笑容時,溫之信毫無預兆地碰了碰陳浠的辮子,他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輕聲提醒:陳浠,你頭發散了。 不知為何,那瞬間陳浠像是平白無故多了個心臟,超出控制的怪異感受讓她下意識回頭看身后的人,腳底卻不慎打了滑。 身后的溫之信反應迅速,立刻伸手想拉住她,但陳浠毫無緣由地躲開了。 溫之信的手停在空中,陳浠也跌在地上。 后來的記憶像是滑進了山間的溪流湖泊中,或許是溫之信換到了另外的位置,又或是她因為扭了腳提前上了車,總之經過這么一遭,外人眼中她與溫之信的關系莫名蒙上一層奇異的色彩,而兩天一夜的團建也在這樣的小插曲中緩緩落下帷幕。 第26章 氧化鈣 車里沒有人再說話,安靜得像是按下靜音鍵。 周茗懷疑那句帶著抱怨的話是幻聽,因為陳浠一向不是會抱怨的人。 她的目光下意識往副駕漂移,想觀察溫之信有何反應,可她的角度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看見一動不動的背影,而身旁的陳浠早已從照片上收回目光,抱胸看著窗外,一種抗拒交流的姿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