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38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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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趙繁不愿意,改了些細節(jié),想要親力親為。 余尚書“好說話”,趙繁想怎么樣,那就把章程改成怎么樣。 反正,最不合適的親迎,皇上都親自去了,后頭這些細枝末節(jié),無傷大雅,還堅持個什么勁兒? 總之一句話,皇上大婚,務必辦得順順利利、高高興興。 趙繁伸手,掀向轎簾。 精美的轎衣,布料亦實在,趙繁只覺得沉甸甸的。 他知道,這是他太緊張的緣故。 明明,當日奇襲飛門關,站在崖頂上時,他都能夠談笑風生,不曾想到,今時今日,掀個轎簾,能讓他連胳膊都發(fā)僵了。 簾子掀開,外頭光線映進來,哪怕隔著頭蓋,秦鸞都下意識地瞇了下眼睛。 從蓋頭下面,她看到了一只手。 手指長且直,指節(jié)分明。 從手指往上,掌心寬大,再上頭,覆在手腕上的,是紅色的喜服的袖口,暗色的祥云紋在料子上若隱若現(xiàn)。 這是趙繁的手。 握過殺敵的銀槍,也悄悄地握過她的手。 而這一次,不再是悄悄地。 想到這些,秦鸞不由彎了下唇,伸出自己的左手,落在了趙繁的手上,借了幾分力道,下了花轎。 她的視野極其有限,可握著她的手卻十分有力。 十指交握間,她感受到的是他的體溫,是他掌心的些許濕漉。 秦鸞眨了眨眼睛。 心跳聲,依舊在耳畔。 這是誰的心跳? 是我的,也是他的。 是我的心,亦是他的心,在為了這一刻的到來,怦然著、熱烈著。 無論是我,還是他,都是這樣的想要與對方并肩而立。 真好啊,她想。 幾乎是在剎那間,秦鸞想起了那一日。 在天一觀外,在山崖邊,在山風裹起的殘雪中,他喚了她一聲“阿鸞”。 她記得自己的喜悅,僅僅只因此,喜悅綻放著、燦然著,暖了胸膛,讓她一切的所思所想,有了一個安放之處,踏實下來。 現(xiàn)在,亦是一樣的。 緊張淡了。 透過掌心傳達的體溫與力量,驅(qū)散了緊張。 余下來的,留在心田里的,是堅定與歡悅。 在她的身邊,趙繁的那份緊張亦散開了,他真真切切地握住了阿鸞的手。 都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們兩人,離老還有很多很多年,離領悟這句話,確實缺了些年老后的真切感想。 但也有很多情緒,是現(xiàn)在的趙繁能感受得到的。 勇氣、堅定,安然。 人生有很多困境,亦有很多起伏,會面對層層磨難,但只要身邊有阿鸞在,那些艱難險阻,都能沖開、越過去,步步向前。 他的這兩年時光,也因著阿鸞,才能柳暗花明。 微微偏過頭,趙繁輕輕笑了笑,壓著聲與秦鸞道:“走吧。” 禮樂聲中,趙繁引著秦鸞,一直走到丹陛之前。 在禮官的示意中,秦鸞的蓋頭去了,露出耀目的鳳冠。 適應了下光線,她看向趙繁。 四目相對,秦鸞在趙繁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滿滿的。 從禮官手中接過金冊,秦鸞與趙繁一起沿著臺階而上,而后站在殿外,接受底下群臣拜賀。 秦鸞不是第一次站在這里。 那天,大軍逼宮時,她也來過,當時從高往下看,心中感受,自與現(xiàn)在不同。 她輕聲與趙繁道:“你這些章程,改得可真多。” 趙繁聽了,忍俊不禁:“余大人好說話。” 秦鸞抿著唇忍笑。 余尚書能不好說話嗎? 受了百官大禮,兩人才又往后宮方向去。 鳳宮里,張燈結(jié)彩。 大床上鋪著鴛鴦錦被。 禮官捧了兩盞溫酒。 秦鸞取過一杯,面朝著趙繁。 手腕扣手腕,這下子,誰也忍不住笑了,酒未至唇邊,唇邊滿是笑意。 禮官一板一眼地,說著他該說的話,做他該做的事。 至于皇上、皇后此刻能不能笑出聲來,他不敢管,也管不了。 酒入口,沁了心。 笑意盈盈中,叮叮當當?shù)兀鲋牟恢咕票?,還有她的鳳冠,他的皇冠,珠搖玉響著。 以至于,該直起身分開時,才發(fā)現(xiàn)已然是分不開了,勾纏在了一塊。 禮官這時候也端不住了,偏笑得說不出一個詞來,只能用手勢示意。 讓皇上、皇后頭挨頭做好了,又招手叫了幾個宮女嬤嬤來。 頭冠不好戴,更不好摘,只能繼續(xù)戴在頭上,讓宮人們小心翼翼地把纏在一起的珠釵解開。 兩人挨得格外近,又不能隨意動,眼睛瞪著眼睛,又是一通笑。 好不容易解開,秦鸞直起脖子。 不得不說,挺沉的,也挺酸。 正想著,趙繁的手掌落在了她的后脖頸上,不輕也不重,替她按壓幾下。 “沉得慌,”趙繁一遍按,一遍說,“我的也沉。你還說我改章程,真要一步不改,照著老規(guī)矩行事,脖子更加受罪。” 這還真是句實話。 趙繁又道:“等下我還得回前頭去,宴請百官。明日清早,我們得去奉先殿拜祭,再去延慶宮拜母后,之后外命婦進宮拜賀、設宴?!?/br> 秦鸞笑著道:“事情真多?!?/br> “是多,”趙繁嘀咕著,“好在這輩子就這么一回。辛苦完了,就能偷懶時就偷懶?!?/br> 秦鸞笑得不行。 依趙繁心愿,他去前頭宴請時,秦鸞就在后宮里偷了懶。 換下沉重的鳳冠霞帔,著一身輕便衣裳,在嬤嬤們的欲言又止中,秦鸞道:“還是道袍自在,這一點,我和母后志同道合?!?/br> 嬤嬤們哭笑不得。 罷了、罷了。 這宮里最尊貴的兩位女子都愛著道袍,皇上又由著,那還說道什么? 晚霞淡了,夜色降臨,上弦月綴空。 趙繁匆匆回來。 他沒喝幾口酒,朝臣誰也不敢催他的酒,只有黃逸能笑瞇瞇地敬他兩盞。 多了也不行,倒不是趙繁不能喝,是黃逸會被黃太師的眼神剮出一身傷來。 秦鸞示意宮人擺桌。 一碗熱騰騰的粥,配了點清口小菜。 “平江樓的蝦粥,”秦鸞道,“方天好本事,讓人東家下午開工,熬好了送進來,我讓廚房里溫著?!?/br> 趙繁一聽,笑了起來:“就這些事情,他數(shù)一數(shù)二的機靈?!?/br> 一碗溫熱的粥,入口綿軟,舒服熨帖。 身邊伴著飲粥的人,莞爾溫和,情真意切。 趙繁放下了碗,一手拿勺,另一手,握住了秦鸞的手。 這是他的阿鸞,是他的鳳凰。 碧梧棲老鳳凰枝。 鳳凰落下的地方,才是鳳凰枝頭。 “阿鸞……”趙繁喚了一聲。 他有很多的話,想要與秦鸞說,他的心境,他的歡喜,他的追求與抱負。 那些話,足夠他與她說上一輩子。 可是,今夜很短,哪里能說那么多呢? 不過,有一句話是他萬分想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