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366節
見皇太后失手,長公主松了一口氣,急急帶人沖上來,把淑妃從內侍的挾持中救了下來。 而后,她親手抓住了皇太后。 淑妃死里逃生,情緒亦沒有平復,靠在墻上,大喘著氣。 秦鸞走到她身邊。 “是你救了我,”淑妃笑了起來,道,“我沒有看清楚,但我知道。剛才有什么東西從我脖子邊上飛過,然后,皇太后手上就冒出了血,太快了,我想,這種事情也只有秦姑娘能做得到了。” 秦鸞沒有否認,右手一攤。 一張紙人輕輕地從空中落在了她的手掌心上。 紙人的邊緣,染了一絲紅色。 “臟了,”秦鸞道,“等下給你擦擦。” 淑妃驚訝地看著那紙人,明明就是一張紙,她卻感覺到了它的委屈,這讓淑妃有些想笑,又有些感慨。 秦鸞把符靈收起來,與淑妃道:“辛苦娘娘了,還有鐘嬤嬤,若不是鐘嬤嬤沖出來,只靠我,恐怕還是不夠。” 淑妃彎著眼笑。 后頭,腳程到底比不了年輕人的永寧侯夫人亦趕到了。 見淑妃與鐘嬤嬤平安,皇太后與她的一眾奴才都被抓獲,她拄著長刀,大笑起來。 “顏潤茗,”老夫人走到皇太后跟前,道,“你這幾十年裝得真不錯,就是兒子生得不好,要是兒子有本事些,你也不會落到這個下場,能把你這身狐貍皮一直穿在身上,帶到地底下去見先帝爺。” 皇太后的手腳已經被捆了起來,她就坐在地上,惱羞成怒:“你現在倒是高高在上了?哀家護著自己的孩子,有什么錯?趙臨又不是哀家生的,倒是你,同樣肚子里出來的,你敢說你沒有偏寵?” 第416章 蛇口蜂針 面對皇太后的質問,永寧侯夫人的眉宇微微一皺。 皇太后從老夫人的反應里,讀到了一絲不耐煩。 而這種情緒,被皇太后視作,戳到了永寧侯夫人的肺管子。 雖然,勝負已分,她現在已經是敵人手中的俘虜了,可是,乖乖低頭是不可能的。 皇太后想在能扳回一城的地方,竭盡全力地扳回來一點。 “你說不出來吧?”皇太后哈的笑了聲,很是夸張,也極近諷刺,“你怎么不提你早死的兩個兒子?你明明最恨秦威,你更喜歡前頭那兩個,若非秦威拖累,他們也不會死。 你看,都是你生的,你都不能一碗水端平,你有什么臉來指責哀家?” 一旁,秦鸞正與淑妃說話,聽見父親名字,她不由看了過去。 她當然知道父親前頭還有兩位兄長,只是早年間死在亂世中。 父親成了長子,后被定為世子,叔父秦治是“二叔父”,自家里頭從不提及往事。 除了祠堂里的牌位。 她以前和林繁說到這事兒時,推斷為祖母不愿意總念著傷心事情。 只是,祖母不喜歡父親,這又從何而來? 秦鸞當然沒有見過兩位伯父,也不知道祖母對他們是什么樣的,但祖母對待父親,能與不喜歡沾得上邊? 叔父秦治在祖母跟前,也是半斤八兩的呀。 秦鸞疑惑著。 在祖母的臉上,秦鸞看到了復雜的情緒。 永寧侯夫人的神情幾乎可以稱得上“一言難盡”。 她彎下腰去,居高臨下看著皇太后,遲疑地問:“你從哪兒看出來我不喜歡秦威的?” 撇了撇嘴,老夫人又道:“為什么不提早逝的兩個? 一看你就是命好的,戰亂里沒死過兒子閨女是吧? 我告訴你,亂世之中,活到現在的簪纓、勛貴,誰家沒死過人? 老的、少的,數不過來! 先帝不也一樣,先太子之前,他還有其他兒女,卻因戰亂蒙難。 先帝爺有經常掛在嘴上嗎? 人人都稱先太子為大公子時,先帝有出聲反對過嗎? 人走了,一直念叨著,你不知苦痛,我知道! 記在心里,勝過掛在嘴上千萬!” 許是想起了那兩個兒子,永寧侯夫人的眼眶泛紅。 “再說秦威,我為何要不喜歡他?就因為兩個哥哥是為了護著秦威和秦治死的?”永寧侯夫人咬住了牙關,“保護弟弟,不是做哥哥們應該做的事情嗎? 兄友弟恭,我們秦家做到了,哪里像你們趙家。 哦,趙家原也是好的,先太子和長公主受兄姐庇護,從戰亂中活下來,先太子一生都在庇護弟弟meimei。 反倒是你們顏家,混進去的那點兒污血,贓了!讓先太子死在異母弟弟的手里!” 皇太后氣得連呼吸都不順了。 永寧侯夫人在放大話,什么兄友弟恭,什么記在心里,她一個字都不信。 空xue不來風,秦杜氏要真一碗水端平,她不喜歡秦威的傳言又怎么會冒出來。 恨屋及烏,誰還不知道秦杜氏同樣心里不喜歡秦鸞? 只是,永寧侯夫人這場面話說出來,皇太后沒辦法一一反駁。 老夫人見皇太后忿忿,忽然明白過來。 這老妖婆是想戳她肺管子,沒戳透,反倒被她戳痛了。 哼! 真是蛇口蜂針! 當然,比刀槍棍法,她不輸誰,比惡言惡語,難道她就會輸嗎? “怎么,你想說跟你們顏家沒關系?”永寧侯夫人哈的笑了一聲,比皇太后之前的還要夸張、還要諷刺,“顏家大宅被圍的時候,那可真叫一個熱鬧。 顏家好幾個人都在前頭對峙,顏崔一人跑了。 往后頭報信倒也情有可原,只是,顏崔管都沒管離前頭最近的幾院子的人,就和他的兩個兒子、三個孫兒,跑了個無影無蹤。 跑之前,別說讓底下人去再多通知幾個,連妻子兒媳都沒管過。 嘖嘖! 就祖孫六人哦,什么叔伯,什么兄弟,什么侄子侄孫的,在他眼里什么都不算。 這么個自私自利的東西,不就是你們顏家的血脈嗎?” 皇太后的胸口悶得幾乎也仰倒下去。 這叫什么歪理? 這是一回事嗎? 她想罵回去,偏一口氣順不上來,只能用力粗喘著。 皇太后越來越激動,反倒是不久前大難臨頭的淑妃漸漸平緩了下來。 靜下來后,淑妃想著這顛倒了一樣的狀況,忽然間,想到了花園里的那一眼。 “對了,”她道,“我先前看到紀公公帶人過去,好像是去順妃那兒。” 秦鸞聞言,不由驚訝。 紀公公作為皇上身邊的大內侍,此時竟然不在金鑾殿里? 他去找順妃,還帶了人手? 不祥的預感涌了上來,秦鸞與長公主和永寧侯夫人道:“得去看看。” 長公主深以為然。 能讓忠勤伯投誠,開城門的,只是他心中沉甸甸的“家人”。 他的妻兒孫子,他的女兒外孫。 為了家人的將來,忠勤伯才豁了出去。 若順妃遇險,他們這兒不管不顧,又怎么對得住忠勤伯的奮勇呢? 平陽長公主看了皇太后一眼。 文定鄉君道:“您帶人守著她們請皇后娘娘引路,與老夫人一起帶人把其他嬪妃控制住我和阿鸞、淑妃娘娘一塊去找順妃。” 如此安排,倒也穩當。 所有人各自忙碌。 被捆得扎扎實實的夏嬤嬤、王公公等人被扔進了慈寧宮的配殿,由兵士們把手著,平陽長公主親手把皇太后從地上拽起來,押進正殿,給了她一把椅子。 “坐會兒吧,”長公主淡淡道,“你要站著也行,就是不用想著逃了,無處逃。” 皇太后臉色灰白,眼神狠毒。 平陽長公主冷哼了聲:“別惦記你手上那點傷了,我看啊,血都止住了。” 皇太后如蝎子一般的目光凝在平陽身上,一字一字道:“平陽,哀家看錯了你,你這些年藏得可真深!” 聽了這話,長公主非但沒有惱,反而撫掌大笑起來,笑容很是得意。 她藏了二十幾年。 這句話,是對她最好的犒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