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346節
符察只當聽不出忠勤伯話中的嘲弄,義正言辭道:“為了守住京師,當然要事事謹慎,不能有任何紕漏?!?/br> 忠勤伯沒理他,只問下屬:“派出去的斥候有消息了嗎?敵軍行至何處了?多少兵力?各兵種又是怎么分配的?” 那下屬趕忙匯報。 符察聽了一嘴,沒聽出滋味來,轉身就走。 娘娘說得對。 他們擔心順妃的復起,順妃與忠勤伯也絕不想看到四皇子背后的外家得功績。 這次守城,在忠勤伯手下,他定然沒有多少發揮的余地。 必須要自己多找些事情做。 隨著京畿附近兵力與糧草的調度,京城中的氣氛也漸漸凝重起來。 原本,民間還討論三府出京到底有什么內幕,忠心耿耿的秦家絕無造反可能,又贊許西州城大勝,近兩天,無論是茶樓酒肆,再無一人把這些掛在嘴上。 戰事在前,不謹言慎行,誰知道會不會拿他們這些小老百姓祭旗。 而千步廊左右,亦是沉悶至極。 只幾位上了年紀的老御史,依舊激情澎湃。 幾道折子遞上來,被黃太師全部截了,這要是送進御書房去,皇太孫的大軍還沒到京城腳下,京城里就要冒沖天血光。 不止截了,黃太師還得一位位去好言相勸。 否則,等大朝會上御史們出列,逼問先太子死因、皇太孫身份,金鑾殿大柱不夠他們撞的。 當然,這勸說的活兒,很不好干。 吃閉門羹算是客氣的了。 還有好幾位,請他進去,劈頭蓋腦就是一頓罵,罵人風格各不相同。 “太師亦受先帝之恩,豈能不顧先帝遺命?莫非太師嫌當年先太子不如皇上敬重您?”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老太師和不妨看看徐太傅?” “皇上謀害先太子,鳩占鵲巢,老太師敢說一點都不知情?” “登基已經二十年多了,遇事還要太師您來擦屁股?” “先帝若泉下有知,見到太師這么為皇上著想,一定很欣慰吧?” “皇太孫是真把令孫當好友,才讓人隨安北侯回京,若是扣在手上,老太師現在焦頭爛額了吧?是向皇太孫磕頭保孫子的命,還是向皇上自證絕對沒有一腳踏兩船?” “遺詔是真是假,讓我等親眼看看。先帝當年十五塊印章,全隨他入葬了,根本無法造假。倘若永寧侯手里圣旨上的印正是先帝曾用過的印,那就是先帝活著的時候蓋的,真正的遺詔!” 黃太師全聽了,受了,還得舔著臉耐心地勸。 臉皮這東西,厚有厚的好處,被人怎么刺都還扛得住。 就是回到家中,在書房里坐下來時,疲憊不已。 黃逸見祖父如此,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您也有這么使不上勁兒的時候,”黃逸道,“我還當您做什么事,都運籌帷幄?!?/br> “臭小子就別說風涼話了,”黃太師道,“老夫就是不想看著他們白白犧牲。” 黃逸笑道:“欲揚先抑,跟寫文章似的,您再忍忍,等揚的時候,您突然出來表態,嚇死他們?!?/br> 黃太師吹起胡子,哼了一聲。 緩了緩精神,他才道:“老夫聽忠勤伯那意思,大軍應是明日就能進京畿地界了?!?/br> 一旦進了京畿,兵臨城下也就在眼前了。 第394章 糧倉 大軍從商城往京畿,走的是官道。 一路北上,可謂是暢通無阻,順利極了。 順利到,永寧侯看到那地界碑時,心中生了不少疑惑。 不過,他還是就地安營扎寨。 主帳扎起。 秦鸞泡了一壺茶,倒了一盞遞給永寧侯。 秦胤抿了一口,看著輿圖,全神貫注。 良久,他才放下抿完了的茶盞,揉了脖子緩神:“年紀大了啊……” 秦鸞聽他嘀咕,撲哧笑了,抬起手,啪得拍在了秦胤的肩膀上。 永寧侯側頭睨了眼,見肩后多了張明黃色的東西,不由喜笑顏開:“還是阿鸞貼心。” “您分明是在說我小氣吧啦,”秦鸞笑著道,“您不開口,我就不主動拿出來?!?/br> 永寧侯聽她打趣,哈哈大笑,干脆伸出右手掌,平平攤著。 秦鸞二話不說,又取了幾張,按在了祖父的掌心。 “老夫可得收好了,”永寧侯樂著道,“一個個的,盡眼紅好東西,不藏好,全給他們搜刮了去!” 秦鸞聞言,樂不可支。 “哪兒就是‘一個個的’,誰又是‘他們’,”秦鸞毫不留情地拆穿永寧侯,“能從您這兒搜刮好東西的,也就只祖母一人。” 永寧侯被說得老臉一紅:“你祖母,女關公,一人勝過千軍萬馬。” 這話里,有得意,有夸贊,幾分揶揄,滿滿自豪。 秦鸞笑得不行。 這些時日,趕著行軍,自然也沒有多少時間給她做日課。 原先攢下來的平安符,用得多,畫得少,便不如先前那般隨手就給好幾張。 當然,也沒到需要扣扣搜搜的時候。 祖父這兒,少說也藏了十幾張,偏他就要喊“少”,圖個樂子。 “您先前在琢磨什么?”秦鸞笑夠了,問起要緊事。 “我們這一路,順利得有點反常。”永寧侯道。 秦鸞對此,亦有些體會。 從商城起兵之后,沿途州府反應不及,愣是沒有一處站出來的。 “京城那兒,聽說是忠勤伯指揮?”秦鸞又問。 永寧侯頷首。 先行的斥候陸續送回來些消息。 京城這幾日守備森嚴起來,百姓進出城亦不如往時方便,城門里外排起了長長的隊列,官兵一個個檢查。 秦鸞還想問幾句,外頭傳了聲,說是“殿下回來了”。 很快,林繁掀開簾子進來。 他的身上還穿著戰袍,秦鸞順手把他摘下的銀盔接過去,道了聲“辛苦”。 林繁悄悄沖她眨了眨眼,走上前去,與永寧侯行禮。 “陳家倉調運的糧食都扣下來了,”林繁道,“馮靖看著,押回來?!?/br> 永寧侯頷首,指著輿圖與林繁道:“看來,京里是打算死守了。” 此番起兵,京中會有幾種應對,他們先前都做過設想。 或調兵出城迎擊,或固守城池。 對趙隸來說,迎擊主動些,擺開架勢,且隨著后續調集的各州府兵力,以及催促飛門關、以及南境出兵擒賊,倒也不失為一個應對之策。 不過,從林繁與永寧侯的立場來看,這就多了不少麻煩。 倒不是打不過,而是,交戰就有損傷。 同是大周的將士,永寧侯希望把各種損傷壓到最低。 而固守城池,看似有高大城墻為依托,能拖延時間,等其他地方兵力來救,但卻太被動了。 困守,繁華如京師,易守難攻如西州城,面臨的都是同一個問題。 援軍到底來不來,什么時候來? 城中的糧食可以撐得住嗎? 西州接受了勸降,京師在人心惶惶時,又能挺多久? 在秦胤來看,忠勤伯選擇守城,并不是什么好想法,反倒是對己方更有利。 因而,前兩天,永寧侯調兵遣將,分散了人手出去接管京畿一帶的糧倉。 年初時候,林繁抓了jian細馬貴。 馬貴把大周境內糧倉的分布、儲量摸了個透。 未免后續風險,當時把儲量分布都調動了一番,林繁主理馬貴的案子,對這一次調糧的結果也算是心里有數。 雖說過去了半年,但數量變化不會很大,只要添上新的秋糧入倉而已。 這地糧草收成的大致狀況,旁人未必能答上來,平陽長公主卻是如數家珍。 遠些的、如江南、兩湖那兒的糧倉,根本不用管。 他們要盯住的,只有從發兵到包圍京師前,這么短短時間內,能夠把糧草送進京城的那幾座糧倉。 除了由林繁帶人去的陳家倉,其余糧倉亦派兵前往。 一直嘰嘰喳喳叫著要大展拳腳的秦鴛,跟著永寧侯夫人與季氏去了一處。 秦治帶著侄兒秦灃,去了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