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318節
甘鐘氏沒有說話。 長公主還想說什么,忽然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 她扭頭一看,過來的是秦鸞。 秦鸞隨祖父圍了顏家大宅,此刻過來偏廳,正好聽見先前的對話。 “這位mama很是忠心,想來,能在顏家大夫人身邊做事的,具是親信了,”秦鸞道,“我有一事想問mama,今夜這亂糟糟的,宅子里這么多人,誰逃了,誰留下,mama心里都有數嗎?” 甘鐘氏偏過頭,不接秦鸞的話。 秦鸞不急,繼續慢慢道:“我們是擒賊也好,造反也罷,總歸顏家今兒是窮途末路了。 我若是mama,一定會先應承下來,把人頭點齊了。 要不然,等顏家斬首之時,誰弄得清楚死的是誰呢? mama拿著長公主的銀錢出府去,將來給顏家上下收殮,買棺木、買墳地,立碑刻字,請道長們念一念,總比無人收尸,衙門隨意草席一裹、扔去亂葬崗亂葬崗,好上十倍百倍了。 mama一心想繼續去底下伺候主家,等這些身后事都辦妥了,再上路也不遲的。” 甘鐘氏的眼睛,一眨不眨看著秦鸞。 杏桃扶著母親,心里也直嘀咕。 她清楚對方好意,但這勸人的話術,聽著也怪叫人難受的。 也只有長公主,眼底露了幾分笑意。 阿矜的女兒,可真是有意思。 甘鐘氏雖未出聲,但從神情看,她頗為動搖。 因為這番話,句句占了個“忠誠”。 死不開口、一起被殺,當然是忠誠,可替主家cao辦后事,難道不忠誠了嗎? 其他人都沒有像她這樣的機會,只有她,可以拿著長公主的錢離開顏家,有能力、也有銀子去辦事。 再說了,她還可以去京城,向輔國公、皇太后他們說說今夜到底發生了什么。 若是全死在這兒,豈不是由著活著的反賊信口雌黃了嗎? “不用花名冊,”甘鐘氏咬了咬牙,“在這里的每一個人,我來說名姓。” 長公主沒有堅持,叫人備了紙筆,先把拘在幾個廳中的顏家人被點完。 另一廂,云棗總算平穩了些。 知道甘鐘氏不肯去找花名冊,云棗主動道:“東西一定都在大夫人的院子里,奴婢去找。” 長公主應了,又點了兩個兵士,讓跟著云棗去。 “不是怕你跑了,”長公主說得很直接,“是怕后院沒有搜干凈,還留了人在里頭,把你扣了。一個人翻得也慢,多兩個人一塊,麻利些,也省得你花力氣搬過來。” 云棗點頭:“奴婢曉得。” 三更天時,所有的名冊都對完了。 顏家的絕大多數人都在這里,卻也逃脫了幾人。 顏崔與他的兩個兒子、三個孫兒,沒了影子。 平陽長公主走到前廳,把這消息帶給了永寧侯。 她沒壓著聲,前廳里所有人都聽見了。 六老太爺rou眼可見地,松了一口氣。 先前,是他判斷出錯。 若是早些讓顏崔回后院報信,能有更多的人逃出去。 眼下幾乎被一網打盡,但起碼,顏崔還帶了幾個人走。 長公主把他的反應看在眼中,嘖了聲,與顏崴道:“看看,這就是你們顏家人。” 顏崴一時沒明白。 “從大門進后院,離得最近的可不是顏崔住的院子。”長公主道。 一針、見血。 顏崴瞬間明白過來。 顏崔往后院跑,先經過的是他顏崴的院子,里頭住著他的妻兒。 但凡顏崔有高聲喊兩句,他們都不至于全被抓住。 先前他就想,怎得沒看到顏崔那幾個,還當他們被拘在其他屋子里,沒想到、沒想到…… 平陽長公主沒有再管顏崴。 該得的訊息都差不多得了,她也沒必要多挑撥顏家人的關系。 看著永寧侯,她道:“該找兔子洞了。” 永寧侯頷首。 夜盡,天將將亮起來時,搜查大宅的將士們發現了第一個地道入口。 第361章 成了他們的駐地城池 那處入口,位于一間書房中。 被博古架擋著,又擺了花瓶器物,并不算顯眼。 云棗道:“這是六老太爺的書房。” 永寧侯比劃了下,躬身進了地道,前面十來步很窄很低,再往前走,才漸漸能直起身子,寬敞許多。 他沒有繼續往前走,而是退了出來。 很快,就有幾個敏捷的兵士進了地道。 “之后就快了,”永寧侯與秦鸞解釋道,“地道,無論通向哪里,順著走就是了,最難找的,反而是入口。” 但是,只要找到一個入口,其余的,也能一并撈起來。 果然,等日出時,地道已經探得差不多了。 其中一個出口,通向了祁陽城外。 想來,逃走的顏崔等人,一定會選擇出城。 秦鸞把這一夜的消息,都送去府衙。 白天的祁陽城,看著是比夜里熱鬧,但因著一場變故,所有人都小心翼翼。 府衙里外,也都換上了林繁帶來的人手。 方天飛跑著迎出來,行了禮,道:“爺看了一整夜的案卷。” 秦鸞頷首:“你引我過去。” 書房里,燈已經吹滅了。 林繁一夜未眠,又一直在對著火光翻看,精神雖還不錯,眼睛卻有些疲乏。 他閉上眼,稍稍按了按。 他的邊上,唐籌還坐在太師椅上,整個人懨懨的。 封住口舌的符紙早被扯了,他就在這兒,對著林繁把這幾年瞞報、少報的各項數據都老老實實說出來,又告訴他去哪個架子上翻找正確的文書。 林繁一邊問,一邊記,又翻看了許多,忙到天亮。 正按著眉心,外頭傳來腳步聲。 林繁一聽就認出來了。 這是秦鸞來了。 他忙睜開了眼,而后,他看到書房外的院子里,秦鸞快步而來。 四目相對,秦鸞彎了彎眼,林繁亦笑了起來。 真奇妙呀。 僅僅只是見著了她,這一夜間的那些疲乏,就都散了個精光。 林繁起身,迎了出去。 兩人站在廊下,秦鸞輕聲問:“方天說你看了一夜的文書。” 林繁一聽這話,又是一笑。 方天就是這點厲害。 甭管是不是后知后覺,他在“吹噓”林繁的辛苦與努力時,從不落后。 買個粥是辛苦,熬個夜也是辛苦。 “原在赤衣衛衙門時,也不是沒有查過一通宵,”林繁道,“去了飛門關后,才少了這樣的機會。” 便是通宵不眠,他面對的也不是厚厚的文書,而是戰局。 指了指身后書房內,林繁又道:“唐知府很配合,如果以前審的那些人,有唐知府這么配合,那才省心了。” 秦鸞莞爾:“顏家逃了幾個,地道都摸清了。” 林繁看了眼秦鸞交給他的地道圖,連連搖頭。 “唐籌八成也不知道,顏家把祁陽城挖了個里外吧。”林繁道。 秦鸞答道:“從痕跡上看,有一些坑道可能是前朝時就挖出來了。” 兩人正說著,前頭又來了幾人。 打頭的,正是一身便裝的安北侯與馮仲。 安北侯道:“所有的礦場,全部都控制住了,里頭搜出來的賬目本,我們也都帶回來了,你們之后再盤一盤。”